母親的眼淚

張玉華

胡適的《我的母親》（節選自《四十自述》）是一篇傳記散文，是作者中年（40歲）時對自己人生歷程的一段回顧，寫了自己童年至少年時代如何在母親的嚴格要求和深情關愛下成長的幾件事。作者寫童年，寫母親，飽含深情，而行文又極其自然、質樸，表現了母親那無比深摯的愛子之情和優秀的性格品質，表達了自己對母親的懷念和敬愛。文章最耐人尋味的是母親的三次流淚。

第一次是對兒子：“她說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這是每天早晨，比兒子不知要早起多久的母親對兒子諄諄教誨時流出的眼淚。母親以23歲的妙齡守寡，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年幼的兒子身上，她要讓兒子勤奮向學，不能跌她敬愛的丈夫的股，因為這是她“一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這淚水中有對丈夫的思念，有對兒子的激勵。眼淚無聲，卻深深地印在兒子的心里。

第二次是對媳婦：“實在忍到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輕輕地哭一場。”“她剛哭時，聲音很低，漸漸哭出聲來。” 中國的婆媳關系也許是 世界上最復雜的人際關系，更何況是年輕的婆婆與年長的媳婦之間的相處。深明大義的母親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卻依舊換不來媳婦們的理解，她只能用哭泣來緩解情緒，化解矛盾。人心都是肉長的，再鐵石的心腸也會被母親的善良寬容所感化。于是那個鬧氣的人會內疚，慚愧，主動奉茶，彼此心照不宣地換來一兩個月太平清靜的日子。以柔克剛，以退為進，既平息了家庭矛盾，又贏得了媳婦們的尊重，這真是一種高明的智慧。

第三次是對外人。五叔的閑話傳到母親耳朵里，“母親氣得大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什么好處。直到五叔當面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在那樣一個名節比性命都重要的時代，母親不但大哭，還有行動。在遭受無端的人格的侮辱后，她用大哭表達自己的悲憤，用“質問”來捍衛自己的尊嚴。這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背后，是母親練達的人生智慧。

當然，母親還有很多眼淚是我們無法看見的，正如胡適在文中所說：“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后母，這種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筆寫不出一萬分之一二。”就在在這種困境中，母親卻操持著一個大家庭的運轉，同時把兒子培養成才，這里面需要有多少人生的智慧？

這就是母親的眼淚，其中有痛苦，有委屈，有悲憤，更有大智慧。無論是大聲地哭，小聲地哭，還是無聲地哭，這些淚都流進少年胡適的心里，催他奮進，讓他自強，使他日益完善，混在江湖不迷失，無人管束不放任，最終成為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