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別趣·看圖說話（十一）

胡傳海

1.拒腐蝕永不沾的顏弈端

工作在海關，居住在東莞，對一個人來說是一種考驗。為什么？誘惑太大唄。海關托的人多油水足，立場一不堅定即掉入萬丈泥潭。以前東莞小姐遍地，男人一旦把握不住就容易腎虧腰子出問題，所以才有“他好我也好的廣告”，那難免讓人產生聯想。顏弈端就是在這種高危環境下經歷過“腥風血雨”的考驗的。所以對付《南京路上好八連》這部戲中童阿男的糖衣炮彈對他根本不起作用，因為他是拒腐蝕的老法師了。顏弈端有幾大特點。第一，臉上長出一根幾寸長的毛發，他也不拔，反而成了一個標志。我有時看著這根長毛有著說不出的溫暖。第二，常年的微笑掛在臉上，讓人感覺到很親切。仿佛在說：很高興為您服務。第三，對藝術品具有火眼金睛，能果斷下手，看了他的藏品你就知道“低調的奢華”是什么意思了。四、寫得一手好字，取法點謝無量和徐生翁，你看到這兩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寫到什么級別了。五、是為人仗義做事很懂分寸的人。他在全國大展中經常獲獎。現在的顏弈端已經是廣東書協的秘書長了，說明廣東人的眼睛真厲害，真會選人，會把這種人安排在這樣的崗位上。打個比方就是：廣東書協這輛跑車起碼是八缸的。引擎一轟鳴，那是杠杠滴！

2.酒哨李遠東

廣東書法院院長李遠東喜歡喝酒交朋友，每次看到我從不叫名字，一聲“老大”讓我感受到了“幫會”氣息。其實是我和他都是“行草十家”展成員，我只是因年長而位居第一，李遠東最大嗜好是喝酒并能喝出酒哨聲，隨著一杯下肚而發出的“駒駒駒駒”聲極為美妙，已經儼然成為了書法界的一大景觀。李遠東一門皆從事書法，夫人很早就開始寫字，并曾獲過獎。其女兒最近從祁小春的書法研究生已經畢業，在準備考博士。我與其相識是在深圳的書法展上，我當時看到他寫的大對聯，非常有氣勢，就把他牢牢記住了。后來他搞的荔枝書法展等向我約稿，彼此便有了交集。李遠東屬于性情中人，每當喝了酒之后，臉上通紅，每每讓他想起的往往是宵小之輩，于是他的口頭禪便是“這個鳥人”！頓時讓人想起水泊梁山，基本都是喝得醉醺醺的要找鳥人算賬。反正，李遠東喝酒高興時吹吹酒哨，不高興時罵罵鳥人。也是有趣之人。

3.李嘯

只知道李嘯原先是生產隊長，我一直有個錯覺，似乎李嘯身上的那套西裝是永遠不換的。所以，西裝就是他的工作裝和出客裝。按理來說我對李嘯應該沒有太好的印象，因為其做了江蘇書協的秘書長搞了三萬六千多次活動（他自己說給我聽的），幾乎是沒有邀請過我。最近和李嘯密切見面好多次后發現他其實是一個非常細膩，非常有獨到見解的有才華之人。首先是在微信上看他寫小字的視頻，那是真功夫。對他現在別開生面的楷書你不佩服都不行。那種字就兩個字：腔調。還有我發給他的微信，他所作出的反應和語言和其他人是不同的，總能看出別人所未見，我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與眾不同。可見，當時言恭達將其挑選出來是有道理的。我一直以為他不當江蘇書協秘書長心中不爽，所以把“丹青飛狐”請來殺它一通，后來看到“丹青飛狐”把他也干了，所以，知道冤枉他了。南京是六朝古都，中國所有的智慧都留存在這個地方，所以，書法中的“階級斗爭”也異常激烈（當然全國都激烈），并且表現得異常有智慧。不像有的地方的“書法混子”做的事很下流。

4.講衛生的胡朝霞

胡朝霞是我的寧波老鄉，也是當今中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中國十大女書法家”之一。我本來和其不熟，當時在籌辦“男女20家”書法展時，邀請了胡朝霞。胡朝霞是個大氣利落的女人，說話時頭微微下垂，眼睛往上看著你，有嬌羞狀。她的作品在展覽中十分出挑。南方人都知道寧波女人有一個特點就是打扮一般清清爽爽（上海話叫“山青水綠”），胡朝霞就有這樣的特點，緊身衣褲，白短褲，一條皮帶束身。頭上梳得蒼蠅站上去要滑下來，頭上還留點少女劉海，一看就特別精神抖擻。胡朝霞書法在中國書壇可謂別張一幟，不僅多次獲得各類大獎，更重要的是胡朝霞寫字膽魄特別雄渾，不輸男子。特別是其帶有隸意的行草大字，愈大愈壯，每次胡朝霞書法展開幕，她的大字現場書寫表演是最奪人眼球的。胡朝霞在平時特別注意衛生，前兩年我們《書法》雜志去山西五臺山搞活動，在宴會時大家互相敬酒，有人會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倒給胡朝霞，胡朝霞馬上會說：你們不要這樣啊，倒來倒去很不衛生的呀！然后我們馬上和她開玩笑說：我們就是希望和你不衛生一下，她立馬臉漲得通紅，咯咯笑個不停。

5.一面之緣王壯弘

浙江慈溪人王壯弘是上海書畫出版社的老法師，他寫的《增補校碑隨筆》《碑帖鑒別常識》《崇善樓筆記》《帖學舉要》《六朝墓志檢要》等，奠定了他繼趙之謙之后的碑帖考據的地位。他原先在朵云軒門市部，一生與文物打交道。他是個有心人，經常把過眼的碑帖記錄下來，據網上說，他見多識廣，鑒別力強、記錄詳細、交友廣闊，一時名流如徐森玉、吳湖帆、沈尹默、容庚、謝稚柳、錢鏡塘、唐云、傅雷、徐行可、周煦良、潘景鄭、顧廷龍、劉海粟等皆與之友善。此外還有各地碑帖同行如胡介梅、馬寶山、張彥生等，亦是皆有交情。一時間眾多名家欲收藏碑帖者多請王壯弘先生代為掌眼。至20世紀80年代初《增補校碑隨筆》一書出版后更是名聲大振，遠播海外，日本名家如今井凌雪等皆專程撰文推薦此書，人稱王壯弘先生為近百年來碑帖鑒定之集大成者。我大概二十多年前和盧輔圣等去香港時見了他一面，來到他家后記得房子并不大，我當時想名頭這么大房子這么小。他人胖胖的，不茍言笑。他請我們在樓下的自助餐廳吃飯。他說自己在香港是靠教太極拳謀生。他的王氏太極拳是開派的。王壯弘先生數十年間搶救了大批珍貴文物，如現藏中國歷史博物館的目前存世最舊拓北宋拓《集王圣教序》，現藏上海圖書館的唐拓唯一原石本四歐堂藏《化度寺邕禪師塔銘》等。朵云軒在十多年前請他來做一次徹底的清理掌眼，幾個月下來他沒有要錢，只拿點送他的小件。現在這些小件應該值不少錢了。

6.李世俊的“牛頭生日”宴

《中國書法報》七一前夕“走進延安、梁家河”的專題報道最近得到了上級部門的肯定和表揚，這和報紙掌門人李世俊的政治敏感度，具有政治意思、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有關。自從他成為了中國書法出版傳媒董事長、總裁之后，隨著角色的轉換，他頭腦里的經營理念被充分激活了。他說每月需要上百萬才能讓單位正常運轉，讓大家有飯吃，所以，他不僅在提升報紙、雜志的品位上下功夫，更是為了經濟收入絞盡腦汁，他是一路訪談，一路化緣，藝術經濟雙豐收，最近還出版了新著《契齋對話》《習近平用典主題臨寫》。好在他為人生性豁達大氣，做事雷厲風行，交了很多朋友，有時為了打開報刊和書籍的銷路，他不惜一杯一杯酒往肚里灌。這次他跑到甘肅張掖，為了中國書法地理行，“中國書法報走進張掖”，設立中國書法出版傳媒張掖聯絡處、《中國書法報》教育培訓基地。朋友在無意中發現今天竟然是他生日，于是為他搞了個獨特的“牛頭生日”宴，讓他戴上生日帽子，吹滅蠟燭。我對他說回去后把自己頭頂稀稀拉拉的頭發剃了，弄個光頭，搞副眼鏡，換上另外的一套行頭，以“牛頭”精神重新出發。他說好好，不知是真是假。

7.朱關田的點鈔機廢了

我因為是外婆帶大，她是紹興人，所以當外地人聽朱關田說話撓首搔耳聽不懂時，我還是聽得懂的。紹興是古越國，民風耿直倔強，所謂南方中的北方，故而出現魯迅此類人物也就不足為奇。我特別喜歡吃紹興的臭食品（霉千張、莧菜梗、臭豆腐、霉毛豆等），所以自稱是“逐臭之夫”。紹興歷代出師爺，所以在朱關田身上也有紹興師爺的特質，只是少了一柄羽毛扇。朱關田學問奇好，為當代研究顏真卿專家，近幾年在做吳昌碩硏究，出了年譜簡編、作品紀年等，還在深入，他做事說話簡約概括，一語中的。寫字也是用“八大”方法做減法。把沙孟海的字減到極致，人稱“一根扁擔兩只湯團”。海上名士陸玉柱告訴我，自從朱關田夫人去世后，夢中有情人，醒來不見人，最苦！朱關田自嘲道家里買來的點鈔機也就廢了，原先看著夫人在那里喜滋滋地在點錢的情景已經不復存在，賺來的錢也就懶得去點了。親朋好友生怕朱老寂寞，逼其戀愛。加上女人們都想前來掌控朱老師家的那臺點鈔機，所以前來相親的既有二八少女，也有半老徐娘，既有白領CEO，也有政界、商場女精英。笑語盈盈，不勝其煩。朱老無奈自道：心既有所煩亦有所動，亦不虛飾，然朱老畢竟是神仙中人，每日里品茶飲酒，看書寫字。始終相信人的緣分，水到渠成，強求不得。所以，寧愿讓點鈔機空著。想來想去還是和女兒生活在一起，潛心學問，祛除煩惱。朱關田為人仗義，只要人有所求并是其能力所及，一定施以援手，也是古風矣。

8.“沙孟海不在。”

一般大師都有點性格。比如唐云，插著管子活得不舒服就一把拔了，俺不活了。據說一次唐云在請客吃飯，一海上篆刻名家去送刻好的印章，本想能表揚幾句或留其一起吃飯，誰知唐云說：你還站著干嘛？還不走？篆刻名家弄得灰頭土臉走了。方傳鑫活著的時候經常對我說，沙孟海做事有派頭，到底是蔣介石的秘書見過大世面。“文革”時期沙文漢（沙孟海三弟）的一個秘書寫舉報信告了沙文漢，等到“文革”結束，此秘書以為肯定會遭到報復，誰知等到寫沙文漢傳記時，沙孟海依舊提出請此人執筆，人不解。沙孟海說：此人文筆極好，再說他最了解三弟，何不發揮此人特長？此人感激涕零，果然不負所望。所以，上海的書法家吳建賢、方傳鑫等對沙孟海極為欽佩。他們也很早提出要編輯《沙孟海書法作品集》，沙孟海對此也極為感激，說是上海人第一個提出給我出集子。一次沙孟海正在招待吳建賢、方傳鑫等吃飯。時朱關田以及沙孟海的女婿張令航也在座。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有人要拜訪的聲音，沙孟海聽見后大聲問：“啥人啊？找誰啊？”于是門外傳來聲音：“我是陳某某，我找沙老。”誰知沙孟海大聲回答：“沙孟海不在。”于是我腦海里開始浮現一幅幅陳某某當時究竟是什么表情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