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反腐游行直指總理

艾蘭

3月26日周日，莫斯科市中心的街頭，絡茲娜和母親、妹妹吃完麥當勞正散步著前往一個地鐵站，結果路已被防暴警察封堵。

“一群人朝我們的方向走來，他們說警察不讓過去，得往回走。”絡茲娜說。突然間，警察開始抓人。“我看到一名年輕男子被帶到警車里。母親問警察：‘你們為什么抓他？結果警察開始逮捕母親和妹妹，我跟著他們，自己就也被抓了。”

于是，就出現了一張在世界媒體傳播甚廣的畫面：幾名警察有的抱著絡茲娜的腿，有的架著她的胳膊，將其抬走。她表情難以言表，手里還抓著自己的包。不過絡茲娜說警察并沒有很粗魯，而是小心地抬著她到警車上。

在社交網絡上，甚至有人說，那畫面讓人聯想到了拉斐爾的名畫《基督被解下十字架》。和絡茲娜一樣，不少人都是這樣被抬走的。

那一天，從俄羅斯遠東的弗拉迪沃斯托克到西部飛地加里寧格勒，包括首都莫斯科在內的約90個大小城市爆發了反腐游行示威，但在大多數城市，組織者未取得示威許可，為非法示威活動。反對派領袖納瓦爾尼在其網站稱，計劃在99個城市舉行抗議活動，但72個城市的活動沒有得到當局允許。

“另外一個俄羅斯”

當天，抗議人群同時走在莫斯科主要商業街上，而非靜止在一地集會，這是為了避免示威活動很快被警方禁止。一些示威者試圖用汽車擋住警車，當局派出防暴警察和巡邏直升機，大多數情況下都避免了暴力沖突。

36歲的網頁設計師查理什尼科夫也來到街頭響應俄進步黨領袖納瓦爾尼的號召。在他看來，在大多俄羅斯人相信電視上的內容、強烈支持總統普京的情況下，抗議效果甚微，但他仍想呈現“另外一個俄羅斯也存在”。

美國有線新聞網（CNN）記者看到，一些人揮舞著橡皮鴨，還有的人在樹枝上掛起運動鞋——這都是認同納瓦爾尼所發布視頻內容的做法。

多年來，納瓦爾尼領導的反腐基金會從事高層貪腐調查工作，他們也在持續披露調查所得。3月2日，反腐基金會發布一份報告及一則視頻，宣稱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利用關系親近之人經營的慈善機構掩蓋他所控制的諸多財產，包括宅邸、游輪乃至葡萄園等，價值遠超出公職薪酬范圍。該基金會宣稱，通過調查相關文件得知，其中一大部分財產來自俄羅斯寡頭對慈善機構的“捐助”。視頻中講述，梅德韋杰夫一個豪華宅邸里專門為鴨子們設置了家，且他在多個公共場合穿著昂貴的頂級運動鞋。

梅德韋杰夫方面拒絕置評。他也面臨不小壓力。3月24日，共產黨議員帕爾菲諾夫與三名共產黨議員提交正式申請下議院國家杜馬對梅德韋杰夫涉嫌貪腐問題進行調查。他行事謹慎，與納瓦爾尼的進步黨保持距離。

近日，梅德韋杰夫在網上也招致嘲諷。3月14日，普京稱總理感染了流感，解釋他為何缺席多次政府會議。

如今，在俄羅斯，橡皮鴨成了反腐標志。

不過，示威人群中少有舉著標語的人，因為這樣會很快遭到警方的圍捕。

剛滿17歲的女學生阿廖娜碰巧路過示威人群，便加入進來。結果，她因舉著一個在示威現場拿到的標語牌而被捕，第二天獲釋。標牌上寫著：“我還在等待回應。”這是在呼吁梅德韋杰夫對納瓦爾尼對他的貪腐指控作出正式回應。“我不能說我是站在反對派這一邊的，但我認為他們的訴求是正確的。”阿廖娜說。

當警察抓走示威者，年輕人便會高喊：“你們無法把我們都抓走！”“小偷的維護者”。還有的年輕人爬上路燈桿子躲避抓捕。俄羅斯警方表示，約有500人被捕，人權組織則稱約有1000人。

抗議第二天，克里姆林宮譴責示威“屬挑釁行為和謊言”，并贊揚了警方的專業精神。此外，俄羅斯調查委員會對示威者中的暴力行為開啟調查——《紐約時報》援引俄羅斯新聞報道，莫斯科至少有一名警察因腦部受傷被送進醫院。

“新浪潮”

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一些抗議者臉上涂成綠色，回應3月20日納瓦爾尼被反對者扔了綠色顏料。臨近抗議日，納瓦爾尼到全國各地尋求支持，但在一些地方遭遇杯葛。

不過，這只是納瓦爾尼的次要手段，在他鼓動大家上街游行中，還是網絡發揮最大作用。如同5年前的抗議示威一樣，社交網絡助推著抗議的“雪球”。

納瓦爾尼充分利用了網絡。他在博客、Twitter、Facebook等社交網絡都非常高產，從2009年10月到本刊發稿止，他共發推10.3萬條，有“粉絲”184萬。3月初，他們發布的指控梅德韋杰夫貪腐的視頻，至3月下旬，在Youtube上就有1300萬點擊量。

反腐基金會的年輕活動家團隊制作視頻傳到網絡，每一次抗議示威，每一次庭審都會出現在網絡上。示威中，基金會的直播遭遇警方突襲，該基金會工作人員被逮捕，電腦被沒收。到抗議第二天，支持者發布到網上的抗議示威視頻已有380萬點擊。

即便被捕了，納瓦爾尼也在Twitter發自拍照，并呼吁人們繼續示威：“不要試圖為我而斗爭，今天，我們的訴求是與腐敗作斗爭。”

通過網絡，納瓦爾尼和反腐基金會匯聚了包括年輕人在內的大量觀眾。納瓦爾尼在托木斯克競選總部的負責人是25歲的法德雅娃，她說：“總的來說，我認為是年輕人基本不看電視，他們通過網絡獲取信息。”政治分析家舒爾曼也認為納瓦爾尼的形象與年輕一代緊密相連。

示威過程中廣為流傳的視頻之一主角是上五年級的學生托克馬科夫，他耐心地給成年人講解俄羅斯需要系統地政治改革的原因，他還譴責俄羅斯的學校已變得政治化。

“在學校里，我們會談論政治，”阿廖娜說，“我們中很多人有著自由思想，也有很多人認為現政府有能力勝任。”

而年輕人，在此次示威游行中扮演重要角色。俄羅斯《生意人報》估計“近半”示威者是學生，納瓦爾尼等活動家則認為40-60%示威者年齡在18到25歲。對于年輕人比例增多這一現象，一些報紙擬出這樣的標題“青年發聲”“新浪潮”“學子抗議”。

普京總統的發言人佩斯科夫稱年輕示威者被捕可換取“獎金”。對此，俄羅斯調查委員會宣稱，不僅是年輕人，所有年齡段的示威者都是被“收買”來抗議的。

除了更多年輕人開始發聲，這次自2012年以來俄羅斯最大型示威活動還有一個特點——范圍廣。福克斯新聞網報道，反腐抗議浪潮席卷了俄羅斯覆蓋的11個時區，此前抗議活動多集中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這樣的大都市，現在也散射到城鎮。

俄羅斯南部的坦波夫，距離莫斯科400多公里，是個擁有40萬人口的小地方，執政黨在去年選舉中獲得63%支持。這里也缺少獨立媒體和高調的反對派人物，但一些新聞還是會泄露出來，人們也走上了街頭。

“這個城鎮很小，或許主要信息來源是流言，大規模裁員、工廠店關門、工資購買力下降等現象很難掩蓋。”43歲的示威組織者、曾經在當地大學任社會學教授的弗拉基米爾說。

50歲的商人波利亞科夫說，本來，很多人傾向于歸咎于經濟下行，納瓦爾尼發布的視頻讓他們轉移抱怨對象，激發了抗議。

“這只是開始”？

抗議期間，活動最主要推動者納瓦爾尼是警方重點“盯防”對象，他在示威現場的時間也就很短，很快被警察拖走。諸多被捕者第二天獲得釋放，但納瓦爾尼被莫斯科一個法院判違反警察命令，監禁15天，罰款2萬盧布（約合人民幣2448元）。

現年40歲的納瓦爾尼個子高挑、一頭金發，他與其大學時的女友成婚，育有兩個孩子，現居住在莫斯科。半島電視臺報道，前不久，納瓦爾尼宣布有意參加明年的大選。但他應該機會渺茫，雖然他已活躍多年。

2008年，納瓦爾尼開始在博客撰寫有關俄羅斯企業腐敗的文章。他通過成為一些主要石油公司、銀行等的小股東，獲取有利位置揭發一些公司的財務漏洞情況。反腐基金會也曾發布不少官員涉嫌貪腐的報告。

此外，納瓦爾尼有豐富的街頭抗議經驗，這些也讓他官司纏身。2011年冬至2012年初的抗議中，他被捕并被判監禁15天。2015年，因在地鐵站發放反對派集會傳單，他被判15天監禁。今年2月，在2013年舞弊案件重審中，法院認為他犯有盜用價值50萬美元國有木材之罪，判處他5年緩刑、8500美元罰款。四年前，他被判處5年監禁。

據BBC報道，庭審短暫間歇期間，納瓦爾尼堅持發推文，嘲笑法官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重復著此前的判決：“他一直在重復同樣的錯誤。”此案讓他無法參加明年的大選——俄羅斯法律規定被判有罪之人不可競選公職。當然，他準備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