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中詩豪”李季蘭的情思與哲思

摘要：唐代三位女詩人，薛濤、魚玄機(jī)、李冶同享盛名，有著同樣傳奇的人生、坎坷的經(jīng)歷、求之不得的愛情、流傳千古的傳說……而唯有李冶真率而熱烈地追逐愛情卻不玩弄情感，對婚姻有自己獨(dú)特的清醒認(rèn)識——這些都在她的詩作中表露出來。

關(guān)鍵詞：女性主義；友情；愛情

中圖分類號：J212.0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3-2177（2017）21-0006-02

1 傳奇的人生，不羈的性格

李冶，字季蘭，烏程（今浙江湖州吳興）人，中唐時期著名女冠詩人，被稱為“女中詩豪”，其詩歌有“大歷正音”之譽(yù)。

在唐代，統(tǒng)治者尊封老子為大道元闕圣祖太上玄元皇帝。因老子為李姓，唐朝統(tǒng)治者故自稱為李耳后裔，倍加推崇道教，規(guī)定“道一、儒次，佛后”的三教順序。上層統(tǒng)治者的眷愛和惠顧，道士和女冠逐漸成為唐代社會中一個特殊階層。進(jìn)入道觀的女性，常可享受國家的恩賜，社會地位較之受傳統(tǒng)禮法約束的女性亦遠(yuǎn)出其上，享有各種特權(quán)，行游訪友又甚為自由，是為“方外”之人，此類女性通常被稱為“女冠”。

特定的時代環(huán)境和特殊的身份性別，讓她有著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雖不考究李季蘭的生平及悲劇命運(yùn)，但為了做到“知人論世”，還是要了解詩人生活的概況。（李季蘭，兩《唐書》無傳。出身不明，以女冠形象與世人戲謔周旋；與文人雅士劉長卿、皎然、陸羽、朱放、閻士和等人情逾常禮交游唱和，風(fēng)情宕逸，更顯其才情；因詩才被皇帝召見，卻又因詩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作為女人，她的一生都在為了自己的愛情而努力，卻得不到能真正給她幸福的人。）

李季蘭的薔薇詩讖在《太平廣記》、元辛文房《唐才子傳》也有類似的記載。為什么像李季蘭和薛濤這類弱年早慧的女子都會有這類詩讖故事？我只能猜測大抵是因為她們的才華太盛而命運(yùn)卻讓她們身不由己，命落風(fēng)塵。紅顏自古多薄命，也許這其中有著世人對才女的惋惜吧！

《唐才子傳》卷八說李季蘭： 美資容，神情蕭散。專心翰墨，善彈琴，尤工格律。梁乙真認(rèn)為李季蘭詩“筆力矯亢，詞氣清麗，落落名士之風(fēng)，不似女郎口吻。”由此看出，李季蘭人長得漂亮，神情蕭散。文章寫得好，琴彈得不錯。而且李季蘭生性浪漫，性格豁達(dá)，不拘形跡，言語詼諧。與她交往的人也大都豪爽，在今看來，李季蘭雖為女子，但也頗具魏晉名士的“林下風(fēng)致”。晚年的她被召入宮中，卻因曾上詩叛將朱沚，被唐德宗下令亂棍杖斃，悲慘地結(jié)束了自己波瀾起伏的一生。

2 真摯的情思，哀痛的哲思

李季蘭現(xiàn)存不多的詩篇中，詩題中有確切人名的占了大部分，如《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送韓揆之江西》、《道意寄崔侍郎》、《寄朱放》、《得閻伯均書》、《送閻二十六赴剡縣》等。

而最打動人心的都從女性的角度，用細(xì)膩的筆法，描摹出對友情、愛情的大膽追求與濃烈渴望。

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

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在上述詩中，李季蘭語言凝練，突破言情的含蓄，將相思之情大膽直訴出來。語言平白而意蘊(yùn)深厚，似民歌般朗朗上口。人人都知道海水之深，可是再深也比不上相思之情。至少海水再寬廣，也是有邊有際的，而相思浩渺，沒有盡頭。在這里，李季蘭將抽象的相思之情化為具象的海水作比。不可感之相思瞬間便如沉重之石壓在心間，無法喘息。登高望遠(yuǎn)也許能一抒心中之郁悶。高樓之上，月華盈滿。應(yīng)是相逢景，卻是分別時。琴間彈出的曲子，無法抑制的仍然是相思之曲，凄清而憂傷、纏續(xù)而綿長。思念太深，相思太濃，也不知是柔腸因弦斷而短，還是琴弦因腸斷而斷。這種深遠(yuǎn)的意境，又似《古詩十九首》的古樸，安放心間。

身為女冠，李季蘭有著其他尋常女子沒有的自由和男子交往；同時，也失去了擁有愛情、家庭的權(quán)利。拼其一生，她也沒有真正享受過平等的愛情。

送閻二十六赴剡縣

流水閶門外，孤舟日復(fù)西。

離情遍芳草，無處不萋萋。

妾夢經(jīng)吳苑，君行到剡溪。

歸來重相訪，莫學(xué)阮郎迷。

上述詩是學(xué)界較為認(rèn)可的李季蘭寫給情郎閻伯均的送別詩。鐘惺對這首詩歌評價曰：離情卻遍芳草，思之甚奇。然亦不說如何遍，即下句亦覺五字中自有離情在，究竟情不從芳草生也。

李季蘭的詩歌在筆者看來最大的特色是精于用典，同時語言平白易曉而卻情深意重。送別愛人，流水經(jīng)過閶門外流走，情郎的孤舟一日一日向西遠(yuǎn)去。這離別之苦，相思之情就像萋萋芳草一樣遍地而生。即使是在夢中，妾的思念也穿越了千山萬水，縈繞在郎的身邊，陪君行到剡溪。滿心滿眼、満字滿句都都是關(guān)心和擔(dān)憂。結(jié)語是李季蘭對情郎的擔(dān)心與囑托：歸來的時候莫相忘，一定要來尋我，不要像那阮肇一樣，遇仙不歸。這里用了阮肇曾和劉晨結(jié)伴到剡溪的源頭天臺山采藥，迷路后遇二仙女，留住半年。求歸，至家，子孫已歷七代的典故。目的是要告誡自己的閻君，莫要被路上的事物所迷惑，妾在這里盼望這你的歸期。為什么李季蘭會怕？可能在愛情的道路上，她不只被拋棄了一次，難免有所擔(dān)憂。李季蘭怕什么？怕一路上的誘惑太多——怕美景誘人，怕名利誤身，但是最怕的便是情郎的一去不回，自己被棄。可是就算李季蘭對愛人的愛意再濃再深，也沒留住他一去不復(fù)返的心。

后來李季蘭收到了閻伯均的信寫了如下的詩作寫了一首《得閻伯均書》來抒情：“情來對鏡懶梳頭，暮雨蕭蕭庭樹秋。莫怪闌干垂玉筯，只緣惆悵對銀鉤。”，不知閻伯均在信上寫了什么，讓季蘭惆悵滿懷，只怕是虛情假意、寒暄而已；也怕是再無歸期，勿復(fù)相思；更怕是移情別戀、恩斷義絕。

也許正是有了在情感上的失意，在生活及時代給予的不平等中才有了李季蘭在《八至》中的領(lǐng)悟。

至近至遠(yuǎn)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在封建時代，在夫為妻綱的社會傳統(tǒng)中，恐怕沒有哪位女子敢如此直露地說出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女人生來就是必須依附男人的。“遠(yuǎn)近”“東西”“日月”“深淺”“親疏”，這五個詞耳熟能詳，最自然、最樸素，卻一語中的道出了這世間至真的道理。東、西常用來表示方位，因此“東西”距離可近可遠(yuǎn)。相對而立，自成東西，“至近”之謂也；背向而立，距離即遠(yuǎn)，極至“至遠(yuǎn)”。這“至近至遠(yuǎn)”最后統(tǒng)一于“東西”。溪者，窄狹而速涸。“淺”乃溪流之常態(tài)。同時，近于清池的溪流，又可如新開之鏡，映帶左右，不知深淺。“至高至明日月”，日月遠(yuǎn)在九重天，遙不可及。這個、幾個道理很淺顯，詩人作此三句，是常識，卻是思辯與實證相統(tǒng)一，應(yīng)當(dāng)是意在引出下句。唯有末句，物象由物變?nèi)耍瑥纳砼c心理兩個角度看，夫妻是世上相互距離最近的，因此是“至親”。但另一方面，不相愛的夫妻卻又同床異夢，因此為“至疏”。若說全詩前三句平簡無奇卻饒有哲理，則末句之妙，專在針砭世情，極為冷峻，揭示了自然和人世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道教哲學(xué)源于先秦老莊哲學(xué)，老子的辯證論突出了二元對立、相反相成的普遍觀念。《道德經(jīng)》第二章云：“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老子認(rèn)為，世間任何事物都是對立統(tǒng)一的，萬物自身都存在著它物，是正與反、肯定與否定的對立統(tǒng)一。李季蘭的《八至》就運(yùn)用了道教的這種思辨對立統(tǒng)一思想，表達(dá)了對世俗人情的深切體悟。最遠(yuǎn)的就是最近的，最深的就是最淺的，最親的也是最疏的。女性一般都是長于感性思維的，但李季蘭的這首詩卻流露出即使在男性世界里也很少見的思辨色彩。歷來的評論家對此贊嘆不已。清人黃周星《唐詩快》評曰：“六句出男子之口，則為薄幸無情；出自婦人之口，則為防微慮患。大抵從老成歷練中來，可為惕然戒懼。”看得最透，也讓人最心痛。

3 結(jié)語

走進(jìn)李季蘭的心中，靜下心來品讀，才會領(lǐng)悟詩中的真情苦楚。看似放縱自由的女詩人，內(nèi)心卻深感寂寞，她那些深情婉轉(zhuǎn)之作，斷腸相思之聲，字字都向世人昭示著她對友情的渴望、對愛情的執(zhí)著。情重則“蕩”，“蕩”猶不能遣怨，則只有走向世俗抗?fàn)幹罚浔瘎∶\(yùn)也就不可避免了。李季蘭用她的“才”和“情”在時空中給我們留下了永恒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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