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野生動物“失樂同”

被強烈抨擊的穿山甲、象牙、皮草等貿易，只是野生動物走私的目的之一，相比這些充滿血腥味的事件，流入寵物市場的野生動物似乎并不起眼，但實際上，它們遭受的是另一種折磨。

違抗天性的成長

對野生動物保護者而言，互聯網時代的興盛可謂“憂喜參半”，喜的是有越來越多人通過網絡重視起這項工作，憂的是網上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誤導信息，令人防不勝防，近日刷爆網絡的“懶猴事件”就是其中之一。懶猴以無辜大眼和伸懶腰的可愛姿勢走紅，一則為懶猴撓癢癢的視頻在各大社交網站被瘋狂轉發，評論大都在討論如何飼養這種可愛生物，這使得懶猴很快成為了非法寵物貿易的主要對象。英國一家動保組織做了一個短視頻，揭露了寵物懶猴背后的真相，包括它們做出伸胳膊的“萌態”是因為極度恐瞑，包括晝伏夜出的懶猴有多么不適應人類生活，也包括那些在走私途中，生病甚至死亡的小猴尸體。

除了懶猴以外，其他猴類也很“吃香”，“但國際法早有過規定，一切靈長類都不能作為寵物飼養。”多年從事野生動保工作的陳老濕這樣告訴我們，“前幾年網上不是總吹噓‘長不大的日本石猴’么，其實就是虛假的噱頭，市面上流通的所謂‘石猴’大都是狨猴或獼猴。”陳老濕表示，獼猴體長可達到60厘米，狨猴雖然體型較小，但人工飼養卻及其困難，它們是熱帶猴類，對環境的要求極高。“我遇見過很多棄養猴類的人，去年有個養狨猴的人說，猴年猴不能死在家里，就打算把它送人，我們得知后去接收時，發現它已經嚴重營養不良，身上還有陳舊的傷痕，脊椎出現病變，有過骨折復原的痕跡，盡管在后期的調理下逐漸恢復，但它已經喪失了很多應有的能力，再無法自如跳躍。”

居于山野的猴類1歲以后就會逐漸表現出難馴的野性，但家庭環境根本不允許它肆意活動，絕大部分飼養者都會嚴厲制止猴子對家里的“破壞”，但這只是它們的天性而已。猴類是情感豐富的動物，長期在這種受限的環境中生活，甚至要忍受無端的責罵和漫長的孤獨，它們要么會極度怨恨主人，要么自暴自棄陷入嚴重抑郁。陳老濕曾救助的一只獼猴，就因為極度抑郁和無聊，拔光了自己腿上的毛。“這是圈養動物里很常見的‘刻板行為’，過度梳理。”陳老濕介紹到，“鸚鵡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實人們對于保護動物分類的不明晰，導致誘導購買之后帶來的困擾也不在少數，所有的靈長類動物，包括大部分鸚鵡都在保護動物范疇里。”

如今一部分所謂的“異寵”，都存在類似這樣違逆天性生長的情況，例如貓頭鷹，它和懶猴有些相似，它的萌點在于晃動的身體和不斷地眨眼睛，其實這是因為它們受不了白天帶來的刺激。貓頭鷹是晝伏夜出的動物，但因為人們認為這樣很可愛，便會不斷催促它們去做這樣的動作，這對貓頭鷹來說無異于一種折磨。野生動物表達恐瞑和不適的方式千奇百怪，對生活環境的要求也天差地別，普通飼養者根本沒辦法做到盡善盡美，那么這些來自野外的“寵物”，其實就相當于遭受慢性折磨的囚徒。

鮮為人知的“動物福利”

很多人養“異寵”是為了圖方便，所以他們選擇了安靜又好打理的爬寵，這本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比起哺乳動物，爬寵沒那么多感情需求。但隨之產生的問題是，因為沒有太多情感交流，又比較好養，爬寵的流通性非常大，有人熱衷于收集不同品種，但卻會把養不了或不想養的轉手賣掉，爬行動物的適應能力大都較差，在多次轉手或在運輸途中很容易生病或死亡。“實際上，喜歡兩爬動物的人的心態是，不滿足只擁有一個品種，會因為單純喜歡它們不同的樣子，需要很多來一起飼養，這里又涉及到了動物福利的問題。”說起動物福利，陳老濕感嘆道，“目前國內很少有系統研究這個問題的人，大部分人甚至連基本概念都沒有，這也很大程度上導致了人們錯誤的養寵觀念，如果能夠了解動物福利，那么在養寵物之前，考慮的東西就會更多，這與養什么動物無關，所有的動物都應該享受相應的福利。”

動物福利從概念上講分為五個部分：生理福利，即無饑渴之憂慮；環境福利，也就是要讓動物有適當的居所；衛生福利，主要是減少動物的傷病；行為福利，應保證動物表達天性的自由；心理福利，即減少動物恐懼和焦慮的心情。“我是專門做爬行動保的，所以我很清楚，大部分養爬寵的人都只能做到前兩條，能做到第三條的人都不多。因為爬行動物不像貓狗，它們沒有表達能力。”為了更清楚地講述“動物福利”，陳老濕舉了一個例子，“就比如蛇，比起變色龍、樹蛙等生命力頑強許多，人們就認為它就只需要一個箱子、食物和水就夠了，這樣蛇的生存是問題不大，但是生活得并不好，當它只有30厘米長的時候，可以勉強生活在一個箱子里，人可以輕松移動并幫它們打掃它們的空間，但成年長到2米以上，照顧起來就會十分困難，同時也非常危險。而蛇不僅僅是蜷縮著的，它們需要攀爬，鉆洞，需要通過這些活動來增進體能，這就違背了動物福利的后兩條。”

閑暇之余，陳老濕在不斷傳播“動物福利”的概念：“我一直希望在養兩爬的圈子里提出動物福利這個話題，讓更多人知道和了解，但曾經做過一些嘗試，發現這個圈子的意識水平還沒有達到能夠接受這個概念的程度。而很多人還是以獵奇的心態和如何成為一個賣家的心態在玩著，我想這種理念的灌輸，可能會對兩爬貿易產生一些抑制的作用吧。”“爬寵”的高流通性，使得市場需求量不斷增加，但人們多將視線集中在情感更為豐富的哺乳動物身上，爬行動物的保護更是難上加難，如今大部分人仍舊將爬寵視為一種方便交易的商品，而且陳老濕認為，這種心態短時間內很難糾正過來。馴化危機

如今在一些正規的寵物機構，已經開始嘗試野生動物的馴化工作，通常的做法都是將幼息養在一個近似野生的環境里，在不違背其天性的情況下，經過幾代的繁育去改變它們的一些習性。這種方式固然更為科學，但耗時耗力，要求極高，一般的個人或組織都無法做到，而且目前為止通過這種途徑培育出的野生動物，流通到市面上的幾乎為零。很多買家輕信動物販子一面之言，認為這些“被馴化”的動物可以像貓狗一樣親人好養，但實際上野生動物馴化很難，比如犬類，被人類馴化了上萬年之久。有些比較乖巧的狐貍、猴子等可能只經過了馴養，馴養只是馴化的第一步，是一種極不穩定的關系，因為此時它們野生的天性仍然存在，對動物的馴化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歷經多世代。考古顯示家犬的祖先可能在三萬兩千年前開始進入人類社會，在一萬五千年前已經成為人類最忠實的伙伴。而家貓的祖先大約9500年前才開始被馴化，有觀點認為家貓直到今日還屬于半馴化動物。

只經過簡單馴養，或直接從野外捕捉的野生動物對家庭環境充滿威脅，曾出現過家養獼猴將小主人按在水里淹死的事故，近幾年爆紅的浣熊，實際上也有著與表面不符的兇殘。浣熊襲擊人和致死其他寵物的事件時有發生，家貓和小型犬都在它們的食物列表中，比較嚴重的是在2002年，美國密歇根州的女嬰Charlotte Ponce在嬰兒床上與家養寵物浣熊爭搶瓶子遭到浣熊襲擊，臉部大面積皮膚被扯掉毀容。事后父母喪失對她和哥哥的監護權，至今12年過去了，她還在接受恢復面容的治療。

“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都有人喜歡，也都有人好奇想養，但這是種很不負責任的做法，不僅是對自身的不負責，更是對動物的不負責。”陳老濕說，“每年都有大量野生動物死于寵物貿易，甚至有些有滅絕的危險，這對生態環境也極為不利。人類作為一個物種生活在地球上，其實是生活在一個變化著的且平衡的體系里，真正能影響到人類生存的，是生態平衡被打破。但是這種平衡怎么被打破呢？那就是平衡鏈條之間的關系都錯亂了，那么這個平衡就是在被逐漸擊破中，其實我們在飼養野生動物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改變了自然界基本的生存關系。”

陳老濕所描述的這一天短時期內很難看到，但寵物貿易導致的物種入侵卻是常態，很多地方出現了區域性的生態失衡，在國際自然保護聯盟公布的全球100種最具威脅的外來物種中，入侵中國的就有50余種，中國成為世界上遭受生物入侵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平均每年增加1至2種。很多事情的爆發往往是由于不斷地積累，危機就存在于人們身邊，養野生動物或許只是個人的小事，但它背后，卻蘊含著極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