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輝
(大連民族大學 東北少數民族研究院, 遼寧 大連116605)
清帝巡幸熱河期間的政治活動與邊疆治理
王曉輝
(大連民族大學 東北少數民族研究院, 遼寧 大連116605)
為加強對蒙古地區的治理,康熙皇帝于熱河地區建立木蘭圍場與避暑山莊???、乾二帝頻繁巡幸熱河并展開撫綏蒙古、處理政務、參與熱河事務管理等政治活動,深化了清廷對蒙古地區的統轄,加強了中央對北部邊疆的統治,客觀上提升了熱河地區的政治地位,促進了熱河地區經濟發展。
清帝;巡幸熱河;蒙古;邊疆治理
清代的熱河地區*本文的“熱河地區”,是一個范圍較廣的區域,清朝初年該地區是昭烏達盟與卓索圖盟蒙古部落游牧之地。隨著漢民涌入,熱河地區成為農牧交錯、蒙漢雜居地區。清朝陸續設置道府廳州縣等行政設置,并設置官員。至清朝末年,其轄區大體相當于今天遼寧朝陽、阜新、內蒙古赤峰、河北圍場、承德等市縣所轄區域。在清代,熱河地區地處邊陲,相當現代意義的邊疆地區。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其地勢“北壓蒙古、右引回回,左通遼沈,南制天下”[1]319,是長城沿線上與內地鄰近并通向北部邊疆的重要通道。該地區原為蒙古部落游牧之地,后隨著漢民不斷涌入,逐漸形成農牧交錯、蒙漢雜居格局,情況復雜,清廷極為重視。木蘭圍場與避暑山莊的建立是康熙帝欲加強對蒙古統轄的初步嘗試。避暑山莊建成后,清帝頻繁巡幸熱河,展開多項政治活動,取得良好效果。
塞外蒙古穩定與否關系到清朝邊疆安全及國家治理,因此一直是清廷極為重視的對象??滴趸实圻x中具有軍事戰略位置、地理條件優越的熱河地區,建立木蘭圍場與避暑山莊,以此作為清廷深入蒙古地區的“前沿基地”,拉開加強蒙古統轄的序幕??滴?、乾隆二帝頻繁巡幸熱河,長期坐鎮于此,處理蒙古事務、與蒙古進行多方面交流,更深入地了解塞外蒙古的實際情況,密切清廷與蒙古的關系,對加強蒙古地區穩定及邊疆鞏固發揮了重要作用。
1.視察與賑濟蒙古
木蘭圍場建立后,清帝頻繁出巡,視察蒙古,對貧困蒙古給予賑濟。如康熙二十二年(1683),皇帝出巡口外,聽聞阿魯科爾沁、翁牛特二旗盜賊甚眾,發布上諭:“朕本內外一視,並無分別爾外國。遇年歲荒歉,即運糧米賑濟,或有困乏即賜牲畜、緞匹,無非慮爾等失所……嗣后爾等宜遵守教諭,革除惡習,以副朕子生之意?!盵2]7康熙二十三年(1684)五月,皇帝巡幸塞外,看到蒙古衣食缺乏,諭令:“所過地方。蒙古人等有鰥寡孤獨老病不行其所者,令其來見,加恩賞賚。且因來見,朕亦可悉其生計。”[2]8康熙二十四(1685)年,因浩齊特部蒙古饑荒,運米一千石命賑之[3]2。二十八年(1689)出巡,口外馬匹倒斃甚多,“賜口外居民銀兩”。隨后駐蹕富勒堅噶山,因蒙古干旱乏食,命“運米各口,分賑各扎薩克[2]13。康熙三十四年(1695)、三十八年(1699)、五十九年(1720)對巴林、翁牛特、土默特等部賑濟[3]3-4??傆?,自康熙二十年(1681)至六十一年(1722)賑濟蒙古等四十余次[4]4。乾隆時期對口外賑濟更為頻繁。
對塞外蒙古頻繁賑濟,其目的就是使蒙古感戴皇帝的恩德,增強其對清廷的向心力,收到一定的效果。如康熙四十五年(1706)七月,皇帝巡幸塞外,翁牛特諸臺吉及眾蒙古跪道迎接,奏言:“臣等翁牛特地方生計素艱,蒙皇上遣官訓以謀生,禁止盜賊,又加養育,賜孳生牛羊,臣等俱各得所。今公主下嫁郡王倉津,又蒙圣駕親臨,光榮無比,合詞迎駕,歡聲動地”[5]4,表達蒙古感戴之心。
2.實行圍班制度,宴賞蒙古
因蒙古諸部多居于高寒地帶,進入內地后,往往受不了較熱的氣候而“出痘”,這是一種具有較強的傳染性、死亡率較高的疾病。因此,蒙古人常常以進塞為懼。根據實際情況,清政府規定凡已經出過痘、具有免疫力的蒙古王公,每年年末輪流進京朝見皇帝,稱為“年班”;那些沒有出過痘的蒙古王公,為使他們也沐浴到皇帝的恩澤,安排他們在塞外輪流陪同皇帝打獵,參加秋狝,并于避暑山莊接見,稱為“圍班”[6]。圍班制度為更多蒙古王公提供覲見皇帝的機會,也增強皇帝與蒙古各部的交流與聯系。
康熙皇帝經常于行圍前或行圍結束,于塞外所設的黃幄內或熱河行宮中接見諸蒙古部落首領,舉行宴會并賞賜??滴醵?1683),皇帝駐口外之烏拉岱,于黃幄內賜來朝之科爾沁、喀喇沁、翁牛特、土默特、敖漢諸部王公臺吉宴,賜蒙古王公等冠服、靴帶不等[2]7-9。四十六年(1707)于喀喇河屯賜來朝科爾沁、郭爾羅斯、都爾伯特、扎賚特、翁牛特、巴林、土默特、敖漢、阿魯科爾沁等蒙古部落之公、臺吉等衣緞有差[5]1-5。《欽定熱河志》之《巡典》中,這樣的記載很多??傮w上,康熙帝幾乎每次北巡都要對蒙古王公進行賞賜。乾隆時期,隨圍蒙古范圍進一步擴大,“從獵蒙古王公、扎薩克四十九旗,又喀爾四部及四衛拉特等并青海等部落各扎薩克‘不下百余旗’”[7],對蒙古王公的接見及賞賜多在避暑山莊舉行。乾隆十二年(1747)對蒙古王公賞賚數目成為定制:親王、郡王賞上用蟒緞一疋、大緞二疋、彭緞二疋。貝勒、貝子、公賞官用蟒緞一疋、大緞一疋、官用緞二疋。額駙賞官用蟒緞一疋、官用緞二疋。扎薩克臺吉、塔布囊等賞官用蟒緞一疋、官用緞一疋。兵丁等各賞白金、布疋有差[8]。乾隆時期宴會規模之盛大遠超康熙時期,如果趕上萬壽節、重陽節、中秋節,皇帝與蒙古王公更是歡聚一堂,觀看焰火、聽戲,舉行盛大的宴會。
清帝通過行圍、覲見和賞賜,使蒙古王公感戴皇恩的仁厚,從而心悅誠服地歸附朝廷,不生二志。而蒙古王公與皇帝接觸機會的增多,對于他們加官進爵大有裨益,因此也渴望有適當的場合以滿足需要,特別是那些未出痘的“生身”蒙古更是如此,“但其人有未出痘者,以進塞為懼,延頸舉踵以望六御之臨覲,光欽德之念有同然也。我皇祖俯從其愿,歲避暑于此,鱗集仰流而來者,無不滿志以歸”[9]10。通過以上措施,密切了蒙古王公與清廷的感情,使之擁戴朝廷,守衛邊疆,達到“鑒前車、察民瘼,備邊防,合內外之心成鞏固之業”[9]10之目的。
3.處理蒙古及北疆事務
康熙時期,避暑山莊的影響還只達漠南與漠北蒙古。乾隆時期,清廷先后平定西北準噶爾部達瓦齊叛亂、阿睦爾撒納叛亂、喀爾喀王公叛亂與新疆大小和卓等叛亂,清廷勢力遠達青海、新疆、西藏,國家空前統一。熱河避暑山莊成為制定平叛戰役決策、處理外藩蒙古事務、接見歸降蒙古諸部首領、安置蒙古民眾的重要場所,具有極其重要的政治意義。如平定準噶爾部過程中,陸續有準噶爾蒙古各部首領歸降,乾隆皇帝基本都是在熱河避暑山莊接見、或加以安置,或加以冊封。乾隆二十年(1755),準噶爾輝特部臺吉阿睦爾撒納來降,皇帝于熱河接見。阿睦爾撒納向皇帝“言伊犁可取狀”,乾隆皇帝與之商討,并征求大臣意見,當即議定出師,以尚書班第為定北將軍,阿睦爾撒納為副將軍,瑪木特等為參贊;永常為定西將軍,薩喇勒為副將軍揮師伊犁,相繼平定達瓦齊部及天山南北二路[10]??梢哉f在進軍伊犁戰役中,戰略決策及作戰部署都是在熱河避暑山莊出臺的。又如乾隆二十四年(1759),清廷遷準噶爾達什達瓦部眾安置在熱河。三十六年(1771)乾隆皇帝于避暑山莊接見土爾扈特臺吉渥巴錫,詔封渥巴錫為烏納恩素珠克圖,對其部眾給與飯食,安插地方,給與羊只、口糧、衣裘、廬帳[11]。乾隆皇帝接見、安置來降蒙古的記載在《清實錄》中記載較多,不一一贅述。
總之,避暑山莊建成后,特別是乾隆朝以后,因皇帝的頻繁巡幸及對蒙古及北疆事務的處理,熱河已經成為平定西北戰役的總指揮部和處理北疆事務的中心,避暑山莊成為真正意義的塞外政治中心,加強了清廷對漠北、漠西蒙古的掌控和統轄,對北部邊疆的鞏固發揮了重要作用。
4.興建寺廟,懷柔蒙古
康熙和乾隆皇帝充分利用北部、西北少數民族崇信宗教的特點,相繼在避暑山莊的外圍修建多座具有民族特色的寺廟,俗稱“外八廟”。如康熙時期的蒙古式寺廟溥仁寺,乾隆時期依西藏三摩耶廟而建普寧寺,仿新疆固爾扎廟修建安遠廟,新疆平定后修普爾寺,修建規模僅次于西藏布達拉宮的普陀宗乘之廟,還仿照班禪在日喀則所居寺廟而建造“須彌福壽之廟”,俗稱“班禪行宮”[12]。除大力修建寺廟外,乾隆時還向熱河寺廟內派駐喇嘛并形成制度,成為駐京喇嘛制度的一部分。如熱河廟有堪布達喇嘛二人,達喇嘛四人,副達喇嘛十一人,閑散喇嘛八人[13]??梢钥闯觯獍藦R中以藏傳佛教寺廟為核心,反映出清廷利用宗教懷柔包括青海、西藏在內的蒙古各部,欲將熱河地區建成蒙古思想信仰的中心地區。
清帝在長期坐鎮熱河期間,更深入地了解塞外蒙古實際情況,充分利用熱河地區地緣優勢,靈活快速掌握蒙古動向,有效處理蒙古事務,深化清廷對北部邊疆的統治。同時,清帝撫綏蒙古的各項活動,密切了清廷與蒙古的關系,加強了對蒙古的控御,使熱河地區成為清廷監控北部邊疆的前沿陣地。正如朝鮮學者樸趾源所說:“熱河皇帝行在所……清一統則始名熱河,為長城外要害之地。自康熙皇帝時,常于夏月駐蹕于此,為清暑之所……而其實,地據險要,扼蒙古之咽喉,為塞北奧區。名曰避暑,實則天子身自防胡?!盵14]道出清帝巡幸熱河,撫綏蒙古、使蒙古忠順清廷,進而鞏固北部邊疆的真正目的。
清帝巡幸熱河期間,內閣、軍機大臣及六部院大臣中除留京辦事人員外,都要隨行前往,各司其職,與在京時無異。又因熱河“道近神京,往來無過兩日”[9]2,“章奏朝發夕至,綜理萬機,與宮中無異”[15]。因此,避暑山莊既為消夏之所,也為“時巡、展覲、臨朝聽政之所”[16]。
1.批閱奏章
皇帝巡幸熱河期間,各省之奏章匯聚到山莊后,經由皇帝批閱,其朱批或圣旨再經由驛站從避暑山莊發往全國各地。根據公文性質,其遞送途徑不同。中央各部門及各省題本每三天一次,由驛站遞送熱河;奏折及地方重大問題請示公文則“著赍摺人前赴行在投遞,惟進哨以后,仍照例交留京辦事處,加封轉交內閣隨本呈送,候朕批示發回,仍于留京辦事處交付赍摺人衹領”[17]。乾隆朝奏折遞送形成固定程序,即“所有外省督撫、提鎮等奏,照舊例自起鑾之日為始,各省奏折先送至在京總理大臣處加封,交內閣隨本呈送行在,候朕批示,隨本發回,仍于總理處交付赍摺人祇領”[18]303。至于軍務緊急公文,則隨時遞送,以免延誤。
巡幸熱河期間,清帝批閱奏章的內容與在京時并無太大差別,除請安折外,主要是匯報地方情況的折子。如康熙五十二年(1713)皇帝口外行圍,云南巡撫吳存禮奏報:“(云南)今米價白米每石價銀一兩,紅米每石價銀九錢,麥每石價銀七錢,豆每石價銀六錢”[18]55。康熙五十四年(1715)六月,直隸巡撫趙弘爕奏報永定河南岸等處防護及立基修砌情況[18]63。除匯報地方情況折外,還有官員之母病故是否應在任守制折、因糾紛爭斗致釀人命刑事案件請旨定罪折、旗民互訟之事是否交與地方官審理折,蠻人殺死內地官兵擬罪折,太監入暢春園公主宅內偷盜處置折、朝鮮國王審送伊國人越界殺死中國人折等等,內容可謂繁雜。從康熙五十年(1711)、五十五年(1716)“巡幸熱河起居注”[18]27、88中可以看出,北巡期間的奏折涉及全國諸方面情況,而皇帝都認真批閱并做出相應指示,其政務處理與在京時無異,熱河儼然成為塞外第二都城。
2.接見官員
皇帝巡幸期間,熱河成為皇帝接見官員之重要場所。被接見官員主要為兩類,一類為民族地區的將軍、都統及各省總督、巡撫等封疆大吏,或是皇帝指定人員。另一類為“引見”官員。引見制度是清王朝加強皇帝人事權的重要制度,也是官員選舉和任用制度中極為重要的一環。一般情況下,引見官員都在北京乾清宮之養心殿舉行[19]。巡幸期間引見地點為熱河避暑山莊*皇帝北巡期間,其會見與引見官員的地點可能是避暑山莊的在淡泊敬誠殿。淡泊敬誠殿是避暑山莊內一正宮主殿,官員朝覲、外使接見大都在此。如彭俊波在其文章中指出:"雖然崇政之殿是勤政殿,但避暑山莊舉行政事的地方還是正宮區的淡泊敬誠殿"。彭俊波《北巡、避暑、懷柔、綏靖及其它——避暑山莊文化的現實意義》載《承德民族師專學報》2003年第3期。。如康熙五十四年(1715)規定:“嗣后武弁投文十日之內,即考驗弓馬,奏請引見。如駕幸熱河,即按月帶赴熱河引見,速催赴任?!盵20]
皇帝出巡有諸多不便,引見官員程序與人數逐步簡化,“每月吏、兵二部應行引見官員,文職知縣以上,武職守備以上,著該部堂官一員帶至熱河引見。其文員內佐雜等官,武員內八旗護軍校、驍騎校及外省送到補放之驍騎校、水手官并年滿千總等官,并著王大臣照例騐放”[21]。乾隆七年(1742),進一步精簡熱河引見人員名數“……嗣后朕駐蹕熱河時,補放世襲佐領,祇令正陪人員前來引見。列名之人毋庸前來……參領、印務、章京,祇將擬正者帶領引見,其擬陪者不必來……著為令”[4]25-26。
巡幸熱河期間,皇帝對官員的接見,保障其知曉全國官員任職情況,將官員任免、考核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鞏固皇權至高無上的地位。
3.秋審勾決
清帝木蘭秋狝常在秋季,適值秋審。秋審勾決成為清帝巡幸期間的一項重要政務。《養吉齋叢錄》中記載:“曩時勾到之地,宮內在懋勤殿,圓明園在洞明堂,香山在勤政殿后,致遠齋之東,正直和平樓下,避暑山莊在依清曠。”[10]據學者統計:康熙三十一年、四十七年、五十一年、五十五年、六十年巡幸熱河期間,皇帝多次發出關于秋審事宜的諭旨,或就某案做出裁決[22]。秋審勾決是司法審判的重要環節,也是國家政務的重要內容。巡幸時期秋審勾決照常進行,皇帝將最高司法裁決權控制在自己手中。
4.處理突發事件
除日常政務外,巡幸期間皇帝偶爾也要處理突發事件,叩閽便是其中一種??滴跛氖四?1709),工部左侍郎兼管光祿寺卿事莫音代參劾署丞杭務禮等侵盜光祿寺庫銀一案,刑部尚書巢可托并未詳察,將杭務禮夾訊逼供,以致杭務禮之子素納海情急,赴熱河叩閽。康熙帝命嚴審具奏,最后將溺職之莫音代從寬免死,枷號三月,鞭一百,巢可托著革職[23]。又如康熙五十二年(1713)皇帝駐蹕熱河期間,有五六十人欲保留萊州知府前往熱河叩閽,經查均為知府家人雇覓指使而來的口外山東人。經此事件,康熙將“百姓保留地方官員,督撫代為題請,應行禁止”[24]。
清帝巡幸熱河期間的政務活動,確?;实勰軌蛑獣跃┏羌叭珖鞣N情況和動向,及時發布命令、作出指示,將行政權和決策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避免政局動蕩或政變發生,從而保障皇權的至高無上以及國家政局的穩定,為清朝的發展與繁榮提供平穩的政治環境。清代皇帝頻繁巡幸塞外且每次長達半年之久,卻并未發生宮廷政變、政權更迭的問題,與皇帝巡幸期間政務的正常進行是密不可分的。另一方面,清帝巡幸大大提高了熱河的政治地位,使其成為清廷塞外第二政治中心。熱河地區因其地理位置重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該地區屢有少數民族政權更替,但未有振興,明朝末年甚至將該地棄于中央政權管轄范圍外。康熙初年,熱河地區也只是蒙古王公的牧地和默默無聞的小村屯。皇帝巡幸熱河,從事各項政務活動,為熱河地區增添濃厚的政治色彩。隨著巡幸熱河的制度化與周期化,達官顯要與少數民族首領周期性的齊集熱河,進一步增加了該地區的政治意義。皇帝為中央政治權力的核心,這一表面看似由口內到口外打獵、避暑的過程,實際上是全國權力與行政中心由京城轉移到熱河避暑山莊的過程,正如民國人張其韻所說:“方清代盛時,熱河為夏季臨時都城,名義上陪都在沈陽,事實上陪都在承德。”[25]
巡幸熱河期間,皇帝成為熱河地區最高管理者,對該地區事務可直接處理,這在熱河地方行政設置前的康熙朝前尤為明顯。如在奏折批閱方面,皇帝因駐蹕熱河,往往對該處奏折直接批示。如康熙五十年(1711),皇帝就兵部覆直隸巡撫趙弘爕奏請在喀喇城、熱河設立驛站不準行一疏做出批示:“喀喇城、熱河設立驛站大有裨益,不必安插民人,紅旗營等處滋生人丁甚多,且一樣給與錢糧,即在此人丁內揀選設驛站?!倍眨彪`巡撫又奏請:“請將喀喇城、熱河驛站交古北口同知管理”,康熙回復:“熱河、喀喇城此二處相隔甚近,其在喀喇城設立之站應移設在王家營。邊外四站俱議令員外郎音泰管理?!盵18]40-50之后康熙帝又對驛站馬匹、房屋等細微之事做出具體指示。
除奏折外,巡幸期間熱河地區案件也往往由皇帝親自裁決。如乾隆三十一年(1766),適逢皇帝出巡,熱河馬甲八十四叩訴因其為孤子,不愿在此居住?;实壑苯又I令:“將八十四革去馬甲,發往伊犁,不許支給錢糧,充當苦差,如至彼仍不安分生事,即從重治罪。”[26]乾隆三十三年(1768)熱河地區發生“叫魂”案件,皇帝指示:“今歲春間有匪徒用藥迷人,偷割發辮,并截取婦女衣襟之事……近日是熱河亦聞有犯者……務即飭派官弁,悉力搜拏,迅得要犯,即現在尚無犯案,亦當全體留心飭屬,嚴加訪緝,毋稍疎懈?!盵27]乾隆四十一年(1776)巡幸期間三座塔地方發生結盟搶劫案,皇帝諭令:“拏獲案犯后,訊明實系拒捕要犯,著即交該通判先行押解熱河,交軍機大臣審訊?!盵28]乾隆五十一年(1786)皇帝駐蹕熱河,因河屯協右營兵房不敷居住,令每名再添給一間[29]。從上述內容可看出,皇帝出巡期間,對熱河地區事務親自發布上諭或采取措施直接處理。
清帝巡幸熱河及對熱河事務的管理對熱河地區影響巨大。
1.吸引漢民大量涌入,充實邊疆。清朝初年,熱河地區主要是蒙古部落游牧之地,以游牧經濟為主,人口稀少、土地廣袤。避暑山莊建成后,皇帝頻繁巡幸熱河,長期居住,不僅大量護衛人員、王公大臣、各民族首領齊集熱河,還帶動大量人口涌向塞外??滴跷迨荒?1712),山東民人往來口外墾地者就多至十萬余[30]。他們從“雁行”到“定居”,從事農、商等多種行業,數量不斷增多。至道光時期,皇帝不再駕臨熱河,熱河地區人口數與乾隆中后期相比增長幅度不大*比較乾隆元年與四十七年熱河地區人口增長,顯示出因清帝北巡及其政治活動,使承德成為塞外政治中心,是最先人口集中涌入地區,因承德地理面積小,人口涌入擴展其他地方,特別是那些土地廣闊,適于耕種的蒙地,如朝陽、赤峰等縣;道光十七的人口數顯示,戶數與人口數的增長較之乾隆四十七年幅度并不是很大。乾隆元年人口數根據來自《畿輔通志》:卷96《經政三·戶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916頁;乾隆四十七年、道光十七人口數據來自《承德府志》:卷23《田賦》.道光十一年序刊本:第9頁。,可見清帝的巡幸,是帶動人口涌入的重要因素之一。
2.促進熱河地區商業興起、經濟發展。清帝北巡及人口涌入,給熱河地區帶來巨大變化。一方面,促進熱河地區農耕經濟發展,使其與游牧經濟并存,并日益占據主要地位。糧食的日益增多,不僅滿足移入人口的生存需要,也填補游牧經濟的不足,為熱河地區經濟發展奠定基礎、提供保障。另一方面,促進熱河地區城市興起、商業發展。皇帝頻繁巡幸熱河,為解決食宿問題,隨行大臣以及蒙古王公們建造大量豪華府邸,如和珅與福長安就有房四百十五間[31],承德初具城市雛形。除達官顯要外,其他人口對食宿的需求也很迫切,出現了商業需求。在優良的商業環境和承德無稅市場*“征稅不輸恩例久,萬人歌舞塞垣回”描寫的便是在優惠的政策下,買賣雙方滿載而歸的情景。和珅《欽定熱河志》卷111《藝文五》,第3頁。吸引下,大量商販從內地趕往熱河貿易,由往來販賣到開設店鋪,熱河商業逐漸興起,不僅促進經濟的發展,也滿足了蒙古對日常生活品及農產品的需求。正如乾隆帝詩中所云:“趁市隨行若子來,日中逐逐復豗豗。蘆簾葦蓆排編密,馬后車前擁不開。一夕所需無賸物,千家資用有余材。塞垣老幼歌休助,共說皇程去即回”[32],描寫的正是市集上“車如流水,馬如龍”[1]320,商品齊全,人們快樂交易的場面。
在商業活動的刺激下,熱河地區從圍場至山莊一線,經濟出現繁榮景象。乾隆時期來過熱河的朝鮮文人樸趾源這樣描述:“熱河酒樓,繁華不減皇京,壁上多名人書畫”[33],“左右市廛,連亙十里”,“民物漸殷、商賈輻輳。酒旗茶旌,輝映相望,里閭櫛比,吹彈之聲,徹霄不休”[1]319,真是“人物殷庶,市肆繁華,甲于口外?!盵1]318隨著皇帝回京,熱河繁榮程度銳減,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與內地鄰近的邊疆地區,清帝巡幸熱河及其政治活動,極大擴大熱河地區于口內、口外的政治影響與知名度,使大量人口涌入熱河地區,充實了邊疆,為熱河地區的發展提供條件,其重要作用不可置疑。
清帝巡幸熱河期間的政治活動,有力保障了清朝政局的穩定,深化清廷對蒙古的統轄,鞏固北部邊疆安全,同時客觀上也促進了塞外咽候之地——熱河地區的發展,使其成為屏藩內地、控御北疆的堅實陣地。同時,清帝的多次巡幸,使其對塞外及蒙古情況了如指掌,所采取的治理措施切實有效,根本改變了清代以前這一地區與中央政權之間松散的關系,在歷史上第一次實現對其直接、有效、連續的統治,對清代北部邊疆及國家政權鞏固都具有重要意義。更為重要的是,清帝在巡幸實踐中摸索出的熱河地區治理經驗,成為清代治理長城沿線農牧交錯、蒙漢雜居邊疆地區的藍本,為邊疆治理、邊疆鞏固提供了重要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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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莉)
Political Activities of the Emperors during their Inspection Tour to Rehe Area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Governance of the Frontier
WANG Xiao-hui
(Research Institute of Northeastern Minorities, Dalian Minzu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605, China)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management of Mongolian region, emperor Kangxi built Mulan Paddock and Summer Resort. Emperor Kangxi and emperor Qianlong frequently made inspection tours to conciliate Mongolia, handle political affairs, participate in the affairs of the area that had reinforced the governance of the Qing court for Mongolian region, strengthened the rule of the northern border and objectively promoted the political status of the area, and propelled its economic development.
emperors of the Qing dynasty; inspection tour to Rehe area; Mongolia; frontier governance
2016-12-06;最后
2016-12-18
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L16BZS003)。
王曉輝(1977-),女,吉林長春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滿族史、邊疆民族史研究。
2096-1383(2017)02-0102-06
K249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