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不易

□ 千 雪

再婚不易

□ 千 雪

作家安頓在《悲歡情緣》里曾這樣描繪再婚：“再婚好比是在廢墟上建設一座新城。只有當你親自經歷了從破到立這個過程，才能體會到其中的艱難。如果說離婚過程中的痛苦有10分，那么再婚過程中相同的痛苦則會被放大10倍。”

再婚，再真誠地愛一次真的有這么難嗎?人與人建立一段關系最重要的是什么?2016年4月2日，發生在河北保定的一起命案讓我們對再婚夫妻的情感問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費解的半路情緣你的摳門有點兒道理

2015年春節前夕，在北京工作的馮進軍趕回保定與女友張梅蓮團聚。這份愛，讓他仿佛回到了20幾歲。

時年47歲的馮進軍是河北望都縣人，從部隊復員后留在保定工作。因感情破裂，他與妻子離婚，凈身出戶。此后，馮進軍來到北京，在一家醫療器械公司做銷售。經過幾年打拼，有了80多萬元的積蓄。然而，這些錢離在北京買房的目標還差很遠。思忖再三，他決定做完當年的業績，回保定安家置業。

2014年春，馮進軍經朋友介紹，結識了比自己小5歲的張梅蓮。張梅蓮在一家公司做會計，幾年前丈夫病逝，有一女，在澳大利亞讀書，還有一套68平方米的住房。

兩人年逾不惑，都是經歷過風雨的人，也都渴望一個溫暖的家。接觸不久，感情迅速升溫。那段時間，馮進軍幾乎每個周末都從北京趕到保定來看張梅蓮。

張梅蓮的賢惠節儉，也讓馮進軍覺得自己遇到一個會過日子的好女人：幾次提出到外面餐廳吃飯，張梅蓮都說：“還是在家里吃吧，外面的飯菜不衛生，自己做的才放心。”馮進軍聽張梅蓮說得在理，也不再堅持。

不僅如此，時間長了，馮進軍還發現張梅蓮平時自己在家很少買菜，要么吃前一天剩下的，要么隨便吃饅頭喝粥。

女人勤儉不是缺點，可萬事皆有度，什么事做過了，就適得其反。張梅蓮的過分節儉讓馮進軍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幾次婉轉地告訴張梅蓮，不要太摳門了!該花的錢要花，錢不是勒緊褲腰帶就能省出來的。

望著馮進軍心疼自己的表情，張梅蓮心中一陣酸楚。她跟馮進軍說了這樣節儉生活的緣由：丈夫去世后，自己和女兒相依為命。一個人的工資支撐一個家，沒錢的日子里，母女倆只能省吃儉用度日。女兒爭氣，兩年前考上了澳洲的公費留學生。她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一定要支持她，東拼西湊才借了好多錢。

聽到這里，馮進軍特別心疼張梅蓮。他表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孩子那里缺錢你就說話，我再不會讓你受丁點兒委屈。”張梅蓮聽到這些，備受感動。對馮進軍的生活愈發照顧有加，只要是不花錢的事情，她都不遺余力地去做。

多年漂泊在外，張梅蓮雖摳門，但體貼的愛讓馮進軍感到了很大的滿足。

我用慷慨換真情，你緣何只要戀愛不結婚

2015年5月20日，張梅蓮下樓崴了腳，腫得像面包，馮進軍向單位請了一個月假，回保定照顧她。張梅蓮康復后，馮進軍主動辭去北京的工作，應聘到保定一家醫療器械公司上班。雖然和在北京相比，馮進軍的收入減少了一大半，但為了張梅蓮，他心甘情愿。兩個多月后，他花70多萬元買了一套86平方米精裝修房子。并建議張梅蓮搬去和他一起住，這樣就可以把她的房子租出去補貼家用。

此外，一心想安定下來的馮進軍認定了張梅蓮就是自己生命中那個“對”的人，他一刻也不想離開她了，于是他拿著一串新房的鑰匙向張梅蓮求婚。

出乎意料的是，張梅蓮雖然答應了和他住到一起，卻沒有答應這個浪漫的求婚。她紅著雙眼跟馮進軍說：“結婚是早晚的事兒，就是現在還不太合適，等我女兒上完了大學咱們再說吧!”

馮進軍心想，反正張梅蓮人都過來了，登記也是遲早的事，便沒再催促，兩人像夫妻一樣過起了日子。

10月25日晚，張梅蓮接到女兒從澳大利亞打來的電話，說自己前幾天在那邊打工的時候因過度勞累暈倒了。掛斷電話，張梅蓮一直落淚，馮進軍心疼地說：“可不能讓孩子受那么大苦。我還有些錢，明天你先給孩子匯兩萬元過去，孩子身體要緊。”張梅蓮哽咽著說：“你這么幫我，我該怎么感謝你?”馮進軍安慰她：“這是哪里話，你跟我還見外?”

女兒那邊剛安置好，2015年冬，張梅蓮的母親心臟病發作住進醫院，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張梅蓮父母都是農民，雖說有醫保，卻沒收入，20萬元的手術費讓張梅蓮犯了難。馮進軍二話沒說，又拿出5萬元，幫她補齊了手術費。張梅蓮感激涕零：“這些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馮進軍卻很男人地說：“我的就是你的，還說什么還不還的!”

可張梅蓮并不知道，馮進軍買了房子后，手里也就剩這點兒積蓄了，但為盡一個男人的責任，馮進軍努著勁兒把手里的錢都拿了出來。馮進軍想，錢是人掙的，沒了還可以再掙，找一份真感情卻不容易。之前很多人跟他說，兩個離了婚的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人與人之間少真誠多猜忌。他不信。他覺得，只要以誠相待，再冰冷的心都能給暖熱乎了。他對張梅蓮就是這么做的。

誰知，禍不單行，一個月后，馮進軍的老母親在老家走路時不小心摔倒，昏迷不醒，家人把老人送去醫院，被診斷為腦溢血。本該馮進軍幫著墊付醫藥費，可手里的錢花光了，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張梅蓮知道馮進軍母親住院，愧疚地向馮進軍解釋：“我媽剛出院，錢都是你出的，現在你媽又住院，我也幫不上什么忙。”馮進軍知道張梅蓮的處境，又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情況，便說：“這事兒不用你操心，有我呢。”最后，馮進軍偷偷向戰友借了兩萬元錢，替母親交了醫藥費。

中年人的愛情總是伴隨著諸多家事，經歷了這些波折，馮進軍覺得他和張梅蓮的感情更加深厚了。這之后，他又跟張梅蓮提過兩次結婚，但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了。生活里的困難，馮進軍可以自己扛，可在感情上，馮進軍怎么也想不明白，張梅蓮為何遲遲不同意跟自己登記結婚，他的心里開始有點兒打鼓了。

苦守財產有隱情一言不合終釀慘案

過完春節，馮進軍擴展業務時巧遇當時給張梅蓮母親做心臟搭橋手術的主治醫生，馮進軍提起準岳母當時的手術，醫生卻說，當時的確建議老太太做心臟搭橋手術，可最后家人考慮錢太多，就沒做，只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馮進軍聽到這些心里一慌：當時張梅蓮明明說錢不夠，還向自己借了5萬元，怎么可能沒做手術?

為弄清真相，他裝作病人家屬，找到了當時負責的護士長。經對方確認，老人確實沒有做手術。出了醫院，馮進軍開始胡思亂想，他不明白，張梅蓮為何要撒謊，那個平日里一直溫和勤勉的女友到底在向他隱瞞什么?

這件事還沒弄清，緊接著，又發生一件事。

2016年3月的一天晚上，張梅蓮正在廚房做飯，她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馮進軍去幫她找手機，無意中發現一張祥和花園水電費收據，收據上用戶名一欄赫然寫著張梅蓮的名字。據他所知，張梅蓮根本沒有這套住房。上次老人住院的事，馮進軍起了疑心，再看到有張梅蓮名字的水電費收據，他更是懷疑了。

他根據水電費收據上的地址，托朋友幫忙查詢，結果顯示，坐落在祥和花園的一套158平方米的住房，獨立產權人竟是張梅蓮的，而這套房子這些年一直都在出租。

得知真相，馮進軍的大腦一片空白。張梅蓮平日里節儉甚至有些“摳門”的樣子；自己如何幫助她女兒；如何在她母親有病的時候慷慨解囊；又在自己母親生病時如何的窘迫，一幕幕在腦海中顯現。他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愛情，到頭來卻發現是張梅蓮一直對自己有所隱瞞。

憤恨不已的馮進軍開始四處打聽張梅蓮的底細，調查后方知，張梅蓮的丈夫根本不是病逝，而是車禍，當時還賠了不少錢。更有人說，張梅蓮雖然稱不上富婆，但手里有個100萬元應該不成問題。馮進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當晚，馮進軍怒氣沖沖地回到家，但看到張梅蓮在做飯，辛勞嬌小的背影又讓他有了一絲絲憐惜，萬一是自己誤會了她，萬一這其中有什么難言之隱呢?兩個人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他想著要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吃飯時，他趁著酒勁兒跟張梅蓮說：“梅蓮，大哥對你怎么樣，你是知道的!我想跟你踏踏實實過后半輩子，咱們之間要有啥說啥，不能藏著掖著。”張梅蓮正給他夾菜，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說：“我都懂，咱們之間沒啥秘密!”說完，兩個人沉默了好一陣。也就是這句話，讓馮進軍徹底心寒了。

既然張梅蓮不說，他決定自己搞清楚。2016年4月2日下午，馮進軍一路尾隨從單位下班的張梅蓮到了祥和花園。當張梅蓮開門進屋時，馮進軍一時情緒激動，也沖了上去。張梅蓮見到他不由驚訝地問：“你怎么會在這兒?”當天恰巧是上一個租客到期搬離，張梅蓮打算來收拾下房間。馮進軍推門進屋：“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這房子是誰的?”張梅蓮退后兩步，遲疑了一下說：“這是我朋友的房子，他們一家移居國外，讓我幫忙照看一下。”馮進軍怒火中燒：“到現在你還騙我！”他說著，拿出手機翻到他拍下的水電費收據：“如果是你朋友的房子，為什么會是你的名字?”他越說越氣，把張梅蓮母親未做手術的事也說了出來，并大罵：“你這個騙子，跟著我，就是為了騙我的錢!”張梅蓮沒想到馮進軍會這樣看自己，她急哭了，大喊：“你憑什么這么說!這是我的房子，為什么要告訴你。”她邊說邊往外推馮進軍：“你出去，你出去!”

本來，馮進軍以為張梅蓮會給自己一個合理解釋，沒成想，張梅蓮不但不解釋，還推自己出門。往日的一幕幕從馮進軍腦子里閃過，和自己同床共枕近兩年的女友，明明坐擁大房子，竟在自己面前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花他的錢不說，還“騙”走自己的全部積蓄，甚至害得他差點兒沒錢救自己的老母親。難怪她遲遲不同意跟自己登記結婚。他又一次大喊：“你這個貪財的女人，不要臉!”張梅蓮也憤怒了，大喊：“那些錢是你愿意給的，我又沒找你要!”這句話，徹底激怒馮進軍，他幾步沖了上來，用盡全身力氣把張梅蓮推倒在地。恰巧，出租屋內很亂，地上還有碎了的玻璃擋板，張梅蓮砸在玻璃擋板上，鋒利的玻璃不偏不倚正刺中張梅蓮的后心，只聽張梅蓮大叫一聲，鮮血瞬間涌出來。馮進軍見狀，嚇得不知所措，慌忙撥打了120。可最終張梅蓮因傷及心臟，失血過多，經搶救無效身亡。

案發后，馮進軍主動投案自首，他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失手殺了“準妻子”。盛怒之下的他就是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在案件偵查中，張梅蓮的姐姐張梅芳說出了妹妹向馮進軍隱瞞財產的真相。

張梅蓮丈夫走后，她把全部精力放到女兒身上。她送女兒去澳大利亞讀書，其實全部是自費。憑當時的家庭情況，她供女兒完成學業不成問題。誰知，女兒出國后，張梅蓮感到孤獨，想找個伴兒，可相了幾次親都無果。后來，張梅蓮在網上認識一單身男人，兩人慢慢發展成戀人，很快同居。可時間不長，對方就以做生意需要周轉資金為由，先后從張梅蓮這里騙走80萬元，爾后蹤跡全無。張梅蓮報過案，但石沉大海。而這種丟人的事，張梅蓮又不好開口向太多人說，只能啞巴吃黃連。可錢沒了，直接影響到了女兒在國外讀書。張梅蓮想過賣房子，而這兩年房價飛漲，張梅蓮又想留著給女兒攢嫁妝。女兒還有一年多畢業，她最終決定省吃儉用，想辦法東挪西借為女兒上學籌錢。

經歷過一次被騙后，張梅蓮曾發誓這輩子再不找男人。可后來，好心的朋友還是勸她找個伴兒，于是給她介紹了馮進軍。面對這個忠厚老實、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男人，她說不上來為什么，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因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張梅蓮相親時就留了一個心眼兒，沒把自己的底細說出去。后來接觸中，張梅蓮感覺馮進軍人不錯，干涸了幾年的心再次被打動，有好幾回她都想說出實情，可心里總有顧慮。加上自己被騙后，手里除了那兩套房，也確實再沒其他現金。她想把那套大房子留給女兒，因此，始終沒告訴馮進軍。女兒勤工儉學是真，那次女兒出意外，馮進軍主動拿出兩萬元錢，讓張梅蓮感動不已。

張梅蓮母親生病那次，剛開始確實說需要20萬元手術費，后來老人嫌貴沒做手術，張梅蓮想把錢還給馮進軍。可那天，女兒跟她聊起學校有一個非常好的課程，需要幾萬元的費用，張梅蓮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給女兒，她心思一動，偷偷挪用了那筆錢，想以后再向馮進軍解釋，或者等女兒9月份畢業參加工作后，掙到錢再還他。

至于張梅蓮為何遲遲不答應跟馮進軍登記結婚?她心里一直有個算盤。之前被騙的經歷，讓張梅蓮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她想把大房子留給女兒，但之前房本沒下來，她遲遲沒法辦過戶。她算計著與馮進軍多處一段時間，彼此了解后，等女兒畢業回來，把房子過戶到她名下，再做決定。不過，事發前兩天，張梅蓮才跟姐姐說，馮進軍又提起了登記的事兒，好像隱約也知道了些什么，他們已經相處快兩年了，她感覺馮進軍人確實不錯，對她也好，房本也馬上下來了，她決定把房子偷偷過戶給女兒后，“五一”前后就去跟馮進軍登記結婚。可誰知，還沒等到這一天，慘劇就發生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摘自《婚姻與家庭》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