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輝
“今遇明時歸寶典,千秋翰墨放豪光”,《容庚藏帖》的順利出版,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方可促成。
神州數劫毀琳瑯,幸有斯人獨庋藏。
今遇明時歸寶典,千秋翰墨放豪光。
在傳世帖學寶典《容庚藏帖》成功出版之際,容庚先生弟子、暨南大學陳初生教授題詩祝賀,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陳教授1978年就讀中山大學中文系古文字學專業,師從容庚先生;談及跟隨容老學習的時光,陳教授動情地回憶:“容老的生活習慣長期是晚上九點鐘睡覺,早晨三點鐘起床就開始搞學問,當大家起來上班時,他已經工作了五個小時。所以說容老的一天,永遠比我們多半天。容老在這方面給我們做出了典范,我們應該很好地向前輩學習。”
容庚(1894—1983)東莞人,原名肇庚,字希白,號頌齋,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書法家;其以嚴謹、科學的治學精神,在古文字學、書法創作與理論、收藏鑒定等領域的研究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容庚先生畢生勤謹治學,為后人在世間留下皇皇巨著,據不完全統計,容庚先生著作有32種,計有800余萬字。代表作有《金文編》《商周彝器通考》《叢帖目》等。“人有存沒而學不息,世有變故而書不亡”,容庚先生在治學的同時潛心收藏,積微成著,成為國內屈指可數的收藏家和鑒定家。容庚晚年曾對人說:“數十年薪水收入,自奉甚微,收藏之目的,一供學術研究之用,二可使國家文物減少外流,今老了,我將獻于國家,以酬夙愿。”從1977年開始,容庚將自己的藏品分批捐贈給公藏單位,其捐贈物品包括青銅器、書畫、名人信札、圖書、手稿、叢帖等類別。
完整呈現發展脈絡
1977~1979年,容庚將自己所藏的全部叢帖,分批捐贈給廣州市文物管理處,后由廣州博物館完整珍藏。這批藏帖的收集過程與撰寫《叢帖目》過程基本同步,從1931年至1964年10月,容庚先生編撰《叢帖目》持續了30余年。此書由香港中華書局首次出版后,2012年,北京中華書局將之作為“容庚著作全集”的一種再版。這是一部堪稱集大成的帖學巨著,是帖目研究史上的一座高峰,其書考證精審、編次明晰、資料宏富,至今是書法、帖學研究者案頭的必備參考書。“1931年,余初抄得《鳴野山房帖目》稿本,喜草創,然偽誤滿紙,每有所見,則校改于其上,于帖目未收者,成校補一卷。”自是容庚先生研究帖學之發軔。
大致也是在這個時間,容庚先生開始叢帖的收集、鑒別、整理工作。按照容庚先生在《叢帖目》自序及《容庚日記》中的表述,容庚從20世紀30年代初已開始陸續收集叢帖。1941年,容庚先生移居北京宣武門外的上斜街東莞新館,此處距離琉璃廠頗近,從此至1946年南歸的5年時間里,容庚得閑暇便往,“時至觀復齋、富華閣、翠墨齋假叢帖觀之,并編錄其目,或選購一二,5年之間,得編《叢帖目》159種”。1949年,重新整理舊稿;1953年復至北京,“時叢帖不為時尚,有用作爆竹原料者,收得百余種,如貧兒暴富矣”。以后又至上海、山西、湖北、浙江等地,陸續購買收藏,“共得220余種”。
叢帖由拓本匯集而成,因此每部叢帖都有自身的唯一性特點,容庚先生是大收藏家和古物鑒定家,所收每部帖本都經其親自鑒定后收藏,不少帖本匯集了大量的收藏者題跋和收藏印章,容庚先生認真比對、細心審辨,在相當多的帖中留下了寶貴的版本鑒定文字資料,見證了《叢帖目》成書的艱辛過程。 現存容庚先生藏帖是編撰《叢帖目》的實物主題部分,依《叢帖目》排序,大致與容庚先生所述品種數相合,成書182函,750余冊。此批藏帖占全國公私所藏半數強,基本上保持了容先生自藏帖的原貌,完整呈現了中國碑帖書法的歷史發展脈絡。
容庚先生曾言:“聚與散是矛盾的,有聚就有散,古來收藏無維持三世以上者,聚者不易,散則何難?只要能使更多的人受益,我幾十年的心血就不算白費,讓更多的人觀摩研究,以國家為重,以學術為重。”多年來,此批藏帖深藏文博機構秘不示人,研究者只能參閱《叢帖目》而不能見到叢帖本身。然而風云際會,《容庚藏帖》的成功出版,卻與沈從文、啟功等老一輩學者的關懷有關。原北京古籍出版社總編輯楊璐回憶:“多年前,沈從文先生、啟功先生指導我們搞一套很完整的《懷素全集》,線索直接指向的就是《容庚藏帖》,編輯過程中,獨缺《近代帖》孤本。” 2011年,楊璐先生來到了廣州,尋找《懷素全集》第四十帖《近代帖》,他先拜訪了廣東人民出版社。據原廣州博物館館長程存潔的回憶:“2012年上半年,楊璐找我查閱懷素帖時,談及此事。出版社及各方高度重視,積極運作,容庚藏帖項目被納入十二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和國家古籍重點出版項目,隨后順利納入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
千秋翰墨放豪光
《容庚藏帖》具有書法、文獻、文物等方面的重要價值。通過這些首次面世的叢帖,我們可以了解歷代書法理論的形成過程,在當下為我們提供更為廣泛的書法理論思維角度。《容庚藏帖》的成功出版,為書法歷史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書帖實物,對一直以來書法史研究的難點問題進行資料補充;從書法臨習方面,《容庚藏帖》提供了大量的書帖珍本可供臨習,對書法的承傳和進一步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容庚弟子、中山大學陳永正教授表示,“先生的藏品既有文物價值,更有文獻價值和學術研究價值,這才是真正的價值”。容庚先生生前收集和珍藏的叢帖,內容涵蓋廣泛,形式多樣,包括政書、詩文、尺牘、楹聯、像贊等等,作者多為文人或政治家。以帖觀史,可以考證特定歷史時期社會狀況或重要歷史事件;研究叢帖,可以從中獲取語言、文化、歷史研究的珍貴史料,發揮文獻史料的參考作用。這為研究文學史、政治史提供了寶貴的一手資料。
除了歷史參考價值外,叢帖還可以發揮文學史、詩文集等方面的校勘校補作用,為校正古籍刊刻、傳抄過程中的訛誤提供了新的佐證。啟功先生曾經說過:“叢帖有許多罕見的史料,在古文獻整理方面經常忽略了這一點,其實如果我們能多讀一些叢帖,多讀一些容庚先生的藏帖,對我們的古籍校勘將有很大的推動力。”目前,對《容庚藏帖》的釋文工作正在全面展開,在未來的古代文化史研究當中,《容庚藏帖》將發揮重要的獨特作用。
《容庚藏帖》中的不少帖目為善本,不乏珍稀版本、孤本,在此僅略舉數例:就歷代法帖來講,有《淳化閣帖》《大觀法帖》《汝帖》《姑蘇帖》《澄清堂法帖》保存完好,其中的《汝帖》是宋代刻帖原石保存至今的唯一帖;在歷代著名官員將領書帖方面,有文天祥書《虎頭山詩帖》、岳飛書《滿江紅帖》等;在詩詞名家書法作品方面,有李白書《送賀八絕句二首》、王安石書《與著作明府書》、辛棄疾的《秋初札》、陸游《契家帖》等;就著名歷代書法家書帖來講,《式古堂法書》中懷素書《近代帖》為海內孤本,其他的如懷素書《王獻之傳》、狂草大家張旭用極為工整的楷書書寫的《郎官石室記》也為他本所稀見。如此種種,不一一贅述。
《容庚藏帖》順利出版后,在“南國書香節”期間舉行了隆重的新書發布會,容庚先生家人、弟子及家鄉代表參加了會議,在會上,學術界、出版專家對出版品《容庚藏帖》進行了高度評價,認為這是一部能夠代表當代古籍印制水平的上乘之作。《容庚藏帖》采取線裝形式函裝,內文用高檔手工宣紙印刷,選墨考究,采用環保生物油墨。出版專家用“細、勻、香、齊”四個字做了中肯評價。2016年第31屆“全國古籍出版社社長年會暨優秀古籍評獎會”在桂林舉行,在全部送評的207種圖書中,《容庚藏帖》以高票獲得全國優秀古籍圖書一等獎。
千百年來,叢帖在保存及流轉過程中,遭受各種厄運而多有損毀,能完整保存至今者已屬鳳毛麟角,容庚先生對存世叢帖全力保護和整理,才使這種寶貴的文化遺產不隨時間的推移而消散。“今遇明時歸寶典,千秋翰墨放豪光”,《容庚藏帖》的順利出版,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方可促成。容庚先生弟子、中國書協名譽副主席、中山大學陳永正教授為《容庚藏帖》成功出版題詩,字里行間表達了對先師的敬仰之情,更褒揚了容庚先生的收藏之功及為傳承祖國優秀文化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淳泉絳汝即功庸,蠹帙長蟠磊落胸。
經劫幸馀千萬紙,惟斯道大乃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