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東段邊界問題研究

黃鈺雯

中俄東段邊界在我國邊界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其界務糾紛之復雜，勘界次數之多，涉及范圍之廣，是其他邊界所少有的。中俄東段邊界的形成與確立無不反映了中俄關系的變化和國際格局的變化。如今，中俄東段邊界已經確立，邊界地區的經濟文化交流逐漸繁盛。但是邊界交流仍然會在發展中呈現出一些問題亟待研究。從經濟文化的角度來看，中俄東部邊界地區的開發為擴大提升中俄合作的規模和水平提供了新的契機，在當前世界政治經濟大背景下，中俄要保持互信、互諒、開放、包容，才能在這一地區的開發中實現互利共贏。

中俄東段邊界中俄邊界合作東北亞發展

2004年，國家主席胡錦濤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北京舉行正式會談后共同對中外記者發表講話，宣布中俄雙方簽署了《中俄國界東段補充協定》。在那之后，中俄雙方經過了為期近三年的艱苦細致的邊境勘界工作，本著平等協商精神，終于在2008年科學準確地劃定了中俄國界東段，解決了所有邊界問題。這次邊界談判與確立體現了中俄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高水平和特殊性，而且為國際社會通過外交手段和平對話，公平合理、平等協商地解決類似問題樹立了典范。

一、中俄東段邊界的形成與確立

中俄東段邊界分為西、北、東三段。西段北起額爾古納河口，南至陸路第58鄂博；北段則西起額爾古納河與黑龍江匯合處，東至黑龍江口；東段則北起烏蘇里江口，南至圖們江口。

綜觀有關中俄東段邊界問題的研究成果，學者們普遍認為，中俄東部邊界最初形成于17世紀末與18世紀初，其法律依據為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和1728年中俄《恰克圖條約》。《尼布楚條約》是中俄兩國簽訂的第一個界約，根據這個界約，其確定的東部邊界基本走向是外興安嶺“凡嶺南一帶土地及流入黑龍江大小諸川，應歸中國管轄；其嶺北一帶土地及川流，應歸俄國管轄”。西段以格爾必齊河與額爾古納河劃分，但當時此條約并未對河中的洲渚加以劃分；東段則保留了烏第河流域地區的一段待議邊界。總的來看，當時形成的中俄東部邊界基本上符合多年來根據該地區民族及社會發展自然形成的傳統界限范圍，且從法律上肯定了黑龍江、烏蘇里江流域的廣大地區是中國的領土，只是在西端以尼布楚（今俄羅斯境內涅爾琴斯克）為中心的地區有些特殊。而到了19世紀中期，隨著西方列強相繼來到中國，迫使中國打開國門，沙皇俄國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的中俄《璦琿條約》和中俄《北京條約》，強行改變了上述中俄國界的東段。根據這些不平等條約，確定“自烏蘇里河口而南，上至興凱湖”，即與目前中俄邊界走向大致相同的基本形態和在邊界豎立界牌的原則。由此，黑龍江、烏蘇里江由中國的內河變成了中俄兩國的界河，大片土地落入俄國人之手。

那一時期，雖然在確定19世紀中期中俄國界最東段的走向時已經考慮了國際法以河流主航道中心線作為抽象邊界線的原則，但是一方面，當時所依據的《中俄勘分東界約記》《中俄東界交界道路記文》《中俄勘分東界牌文》等文件，并不是兩國勘界人員共同到實地進行勘察的結果，界碑的豎立受各種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由于國界的精確度與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有密切關系，隨著兩國邊境地區社會的發展，對邊界精確度也會產生更高的要求。因此，在中國東北的歷史上，關于這一段邊界，曾在1866年進行了重勘。即使是這樣，圍繞水路邊界、洲渚的歸屬、出海口的使用，在中俄之間一直存在矛盾與沖突。

中俄之間的邊界糾紛影響著中俄關系的發展。從1964年開始，中蘇就邊界問題舉行談判，由于蘇聯方面不承認邊界上存在有爭議地區，談判長期處于僵持狀態。1986年7月28日戈爾巴喬夫在海參崴發表講話，明確表示中蘇東段邊界可以按河流主航道中心線的原則進行劃界，此后中蘇邊界談判才取得突破性進展。從1987年至2004年，雙方根據國際法準則，本著平等協商、互諒互讓的精神，進行了長期認真的談判，于1991年5月簽署了《中蘇國界東段協定》，1994年9月又簽署了《中俄國界西段協定》。此后，兩國政府排除各種干擾，順利完成勘界工作，劃定了兩國東段約4200公里的邊界線。

此后，中俄之間的邊界爭端主要集中在額爾古納河上游阿巴該圖洲渚與黑龍江中游黑瞎子島的歸屬上。盡管其只占中俄邊界的2%，但解決難度大。阿巴該圖洲渚的爭議主要是河流不斷改造造成的；黑瞎子島的爭議則是由條約文本和附圖不一致造成的。1860年，中俄《北京條約》規定以黑龍江、烏蘇里江為界，按國際法應以主航道劃界，黑瞎子島自然在中國一側，但條約附圖卻把邊界畫在了黑瞎子島的撫遠水道上，黑瞎子島離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很近，1929年在中東鐵路事件期間，斯大林派兵占領了該島，此后該島一直在蘇聯的控制之下。從2001年開始的談判中，雙方本著“公平合理、互諒互讓、相互妥協”和“均衡、靈活”的原則，經過3年多的談判就這兩個有爭議地區的邊界走向達成最后協議，終于解決了這個問題，兩國大體平分了這兩個有爭議的地區。2004年10月普京訪華期間，兩國簽署了《中俄國界東段補充協定》，標志著兩國長達4300公里的邊界線走向全部確定。

二、中俄東段邊界的經濟文化發展現狀

今天，中俄之間已經建立了戰略協作伙伴關系，中俄國界問題已經完全解決了。自蘇聯解體后，中俄在邊境和邊境地區間（主要是與俄遠東西伯利亞地區）的合作已取得了長足的進展。隨著我國全方位對外開放持續深入，沿邊開放在我國對外開放戰略中的重要性日益增強。中俄東段邊界的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使得其在沿邊開放戰略中具有更加顯著的地位。而且目前我國正大力推進跨境經濟合作區建設，如經國務院批準設立的中哈霍爾果斯國際邊境合作中心，中俄黑河—布拉戈維申斯克跨境經濟合作區、中俄綏芬河—波格拉尼奇內跨境經貿合作區等。這為中俄邊界經貿合作提供了政策支持。

于此同時，實現該地區的發展也是俄羅斯的國家戰略選擇。俄羅斯地跨歐亞兩洲，77%的領土在亞洲。西伯利亞和遠東這片尚待開發的廣闊地域是個聚寶盆，蘊藏著多種儲量豐富且經濟發展所必需的原料，俄羅斯其他任何一個地區都遠不能與之相比。毫不夸張地說，位于亞洲部分的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是“俄羅斯世紀生存和發展的重要戰略儲備”。不開發這片土地，俄羅斯則難以重新強勢返回世界政治和經濟舞臺。首先，俄羅斯與歐盟的貿易已經占俄羅斯外貿的50%以上。對于歐盟嚴格的市場準入制度，俄羅斯的出口空間受到擠壓，俄羅斯與歐盟的經濟合作空間日趨狹窄。因此，俄羅斯須要利用其東部在亞太謀求戰略支點。前任俄羅斯外交部部長伊萬諾夫曾說：“我們需要亞洲各國參與俄羅斯東部的經濟建設，也需要使俄羅斯經濟融人亞洲正在形成的新的經濟空間。這一戰略任務不僅可以推動東部地區的發展，而且會大大推動整個國家經濟的發展。”其次，俄羅斯加入中俄東部邊界區域合作開發，自然出于對俄羅斯長遠利益的考慮。世界經濟中心正由環大西洋地區向亞太地區轉移。中俄東段邊界區域作為東北亞的核心地區日益受到世界各國的重視，這里已成為世界經濟新的增長極。最后，俄羅斯清楚地認識到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不可能孤立發展，其振興離不開亞太地區的經濟一體化。2009年11月，時任俄總統梅德韋杰夫曾表示：“俄遠東地區發展落后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該地區勞動力缺乏、基礎設施發展不平衡以及生產欠發達。但俄羅斯有發展這一地區的龐大計劃。我們要與鄰國一起合作來完成這一計劃。對于俄羅斯來說發展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是國家最優先的發展方針。”

邊境地區的交流與合作在中俄經貿全局中占據重要地位，邊境地區的貿易比重達到30%多。近年來，為促進中俄邊境貿易的持續發展，兩國邊境地區已經著手加強跨境交通基礎設施和口岸設施建設，以提高通關效率和運輸能力；兩國政府簽訂協議，使人民幣和盧布成為中俄邊境貿易與邊境地區旅游服務中的重要結算貨幣。邊境地方經貿合作領域逐漸擴大，已由先前單一的貿易聯系發展到農業種植、資源開發、生產投資、勞務等領域合作。著眼于協調兩國毗鄰地區發展戰略，進一步加強中俄邊境與地區合作，2009年9月，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和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共同批準了《中國東北地區與俄羅斯東西伯利亞及遠東地區合作規劃綱要（2009～2018年）》（以下簡稱《中俄合作規劃綱要》），確定了兩國地方合作的優先方向和重點項目。以此為標志，地區合作成為中俄兩國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新亮點和重要支撐。2009年12月28日，時任俄總理普京簽署《2025年前俄羅斯聯邦遠東和貝加爾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戰略》（以下簡稱《2025年前發展戰略》）。為徹底落實《中俄合作規劃綱要》，2010年1月普京最終批準實施《2025年前發展戰略》。

此外，中俄邊界文化交流也發展迅速，且形式日趨多元。哈爾濱市繼續利用哈洽會臺，舉辦東北亞區域合作發展國際論壇、俄羅斯油畫高峰論壇、中國（牡丹江）—俄羅斯（遠東）國際木業博覽會、中俄經貿合作論壇、中外人才技術合作項目對接會、中俄旅游推介會、中俄城市國際象棋友誼賽等活動，促進對俄文化交流。2012年，哈爾濱市設立了中俄電影文化交流中心，開展中俄雙向電影文化交流。2013年，黑龍江省建成15個文化旅游園區基地、10個俄羅斯元素文化旅游園區，總投資額122億元；針對俄羅斯游客特點和需求，推出了休閑購物、礦泉療養、湖泊度假、溫泉度假、森林度假、城市觀光、滑雪度假、冰雪藝術觀賞等20余個特色旅遊項目；7月建成中俄邊境黑龍江首家自駕游營地——綏芬河市中俄自駕游營地；東北網與俄遠東地區的堪察加半島網、堪察加“碼頭”電視臺、“旅游中國”網等多家俄媒體建立了合作關系，通過互聯網開展對俄黑龍江文化旅游資源宣傳。這些都為中俄邊界文化交流開辟了多種形式。2014年9月，撫遠和哈巴羅夫斯克市在中俄界島——黑瞎子島（大烏蘇里島）舉行了首屆自行車友誼賽，不僅增進了民間友誼，對于挖掘旅游資源、創造文化品牌、搞好宣傳推介也具有重要意義。

三、中俄東段邊界經濟文化發展展望

中俄東部邊界地區的開發為擴大提升中俄合作的規模和水平提供了新的契機，當前在世界經濟形勢不利的情況下，中俄要保持互信、互諒、開放、包容，才能在這一地區的開發中實現互利共贏。

（一）中俄東部邊界地區的開發將促進中俄地區合作進一步發展

中俄東部邊界地區的開發戰略的實施將促進地區合作模式的轉型升級，帶動中俄邊境地區區域經濟發展。中俄地區合作將從一般貨物貿易向投資、技術引進、合作發展、勞務往來、服務貿易等領域拓展和深化。在當前形勢下，需要在原有基礎上對地區合作規劃進行調整和補充，實現與現階段開發項目的對接，找到落實中俄地區合作綱要的抓手，確保地區合作規劃能落到實處。

（二）能源資源開發仍是戰略性重點合作領域

從未來兩國經濟發展看，中俄在能源、資源開發領域具有巨大的潛力和廣闊的合作前景，中俄在東部邊界地區的開發中的相互投資也將主要發生在這些領域。未來雙方的能源合作應更強調互利共贏，而不應籠統談“中國威脅論”、“資源附庸論”，使其成為干擾合作的因素。任何經濟體，在開展合作時都是以各自的資源稟賦、產業結構和國際比較優勢為基礎和前提的，雙方應根據自己的能源發展戰略和安全戰略，協調各自的利益關切，開展更加廣泛的能源合作，推動合作方式由資源貿易型向生產加工型轉變，按照立足長遠、互利互惠的原則建立起緊密的利益紐帶。

（三）加大基礎設施建設力度，提高經貿合作潛力

良好的基礎設施保障，對于擴大區域內的經貿發展和人員往來，增強區域整體競爭力，促進區域內各國經濟發展均有重要意義，未來加大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的合作是促進區域經濟合作發展的先決條件。中國擁有非常有競爭力的工程隊伍，尤其在修橋、修路等基礎設施建設上，中國的設計隊伍和施工隊伍都非常成熟。俄羅斯多次提出與中國合作的關注點應轉向非資源領域。在這一大背景下，未來可把繼續拓展區域內公路、鐵路、電力、通信、信息等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的合作納入非資源領域合作的大框架內。事實上，中俄地區合作的許多項目也在這一領域，未來可探討引進國際通用的興建—發展—經營（BDO）、建設—經營—轉讓（BOT）、建設—擁有—經營（BOO）等多種合作模式，提高雙邊合作的潛力。

（四）中俄農業開發合作

目前，俄羅斯是中國農業“走出去”最大的目標區域。中俄農業合作的主要形式為農業勞務合作、農產品貿易和農業經濟技術合作（包括租賃土地、中方購買俄土地使用權、雙方合作生產）三種形式。由于種種原因，現階段農產品貿易額不大，不到雙邊貿易額的5%。而俄外籍勞務配額和移民政策趨緊、市場保護政策多變、營商投資環境不佳等因素也在制約農業開發的擴大。為此，需要發揮政府間合作機制的推動作用，將兩國農業合作作為中俄經貿合作分委會重要議題予以推動，指導和推動中國在東部邊界地區農業合作項目的實施，并作為擴大中國農業“走出去”的切入點。中國企業要切實了解熟悉俄羅斯市場，包括了解俄羅斯入世后有關法律法規、技術標準、現行政策的新變化，適應新的政策環境和管理方式，使自己的經營和投資行為更加適合修訂后的法律和政策導向，同時提高境外中國勞務人員的科技素質和專業技術，并根據市場新變化加強長期戰略規劃，謀求更大發展。

（五）中俄無國界旅游區開發合作

中俄朝在交界地帶籌建無國界旅游區中方已啟動相關工作。2015年2月12日，吉林省十二屆人大四次會議上表示，在圖們江下游中俄朝交界地帶打造一個“無國界”的圖們江三角洲國際旅游合作區已經得到三國認可。目前，吉林省已經成立了專門推進組，推動這個合作區盡早建成。據吉林官方介紹，圖們江三角洲國際旅游合作區的構想提出于2014年，以中國琿春市敬信功能區為腹地，朝鮮豆滿江洞和俄羅斯哈桑鎮各自以10平方公里土地作為開發建設區域，三國共同建設旅游休閑娛樂設施，探索“一區三國”管理模式。游客可憑有效證件自由進出國際旅游合作區，入區免簽，離區免稅。這種無國界旅游區的發展不僅促進了中俄邊界經濟合作的模式升級，而且有利于加強中俄邊界文化合作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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