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的爸爸媽媽

南妮

20歲的生日是在云裳家過的。4個20歲的女孩，云裳、芳逸是高中文科班的同學，要好閨蜜;丹青是初中的要好同學，高中她念的是理科班。其實那天是云裳的生日，現在，在我的筆下，當然就是我們四個人20歲的生日。很慶幸我們有過這樣一次20歲的派對。要不然，20歲的標志性紀念是什么？我們真不知道。

菜是云裳爸爸燒的。一個人要怎樣地寶貝女兒，才能作這樣的奉獻？當時吃了些什么談了些什么，已經記不起來了。記得的是菜肴豐盛氣氛歡快。怎么不快樂呢？我們考取了大學，無憂無慮，將來在我們眼里，就是一幅任你想象的圖畫。

這個細節是不會忘的。飯后，我們四個人偷偷地抽了一支煙。煙大概是云裳爸爸的。說偷偷的，其實是我們的心理感覺，因為云裳的爸爸媽媽是不會推門進來當警察的。我們這些平時的乖乖女任煙霧在房間里繚繞，好像抽了不止一支。那些飄逸的煙圈，那些在房頂間冉冉而升、最后似有若無的煙霧，是我們允許自己在20歲以后可以漫游與放縱的預告呢，還是某種自勵式的暗示？——我們不知道。云裳爸爸更不知道。

他國字臉，中等個，帥氣而溫和。云裳的秀麗與溫和，一如她的父親。云裳的爸媽都愛好文藝，他們把這種基因也遺傳給了女兒。彈琴，唱歌，跳舞，云裳是一個人也能撐起一個舞臺的人。當她坐下來，一個人喝著茶的時候，你壓根看不出這個雅致的不顯山露水的人，可以是藝術總監。

有能力而無野心。我們18歲離開小鎮，到更大的城市求學工作生活。但是小鎮的淳樸深深鑄造了我們的淳樸，如烙印一般。父母以自己最大的能耐愛子女。這愛便也很自然地變成了你對自己的自愛。

2017年的春節，芳逸的全家福照片上已經有了第三代。她11個月大的孫女，其可愛分明就是個小芳逸嘛。“看，你爸爸有了曾孫，開心得眼睛也睜不開來了！”指著照片里不巧閉上眼睛的芳逸爸爸，跟芳逸開玩笑。

芳逸是老大，她爸媽比我的爸媽年輕。芳逸去海外工作之后，我們的往來就少了。幾年前去她新居，見到了她爸媽。還是很顯年輕的兩老，一臉歡喜，老太太馬上叫出我的名字。老先生還是保持每天去報攤買一份《新民晚報》的習慣。“家里訂了一份，卻每天必要再出去買一份！”芳逸笑著說。

時間的鏡頭再往前推，芳逸還沒有出國前。在小鎮，芳逸的爸媽就住在我父母的附近，只隔了幾條弄堂。我們約了在老家的父母處見面。每一次，她總是拎著漂亮的水果和漂亮的餅干先見我父母。而每一次，我媽媽對她漂亮的妝容與漂亮的禮物總是贊不絕口。

2015年的秋天，參加了云裳兒子的婚禮。只有在下一代那英挺的身姿前，你才不得不承認，你眼里那美麗的不老的閨蜜，終是做了長輩啦！特意坐到云裳父母的那一桌，見過了她媽媽，見過了她爸爸。是這個年紀最好的狀態。跟云裳的爸爸聊家常。他也許忘記了女兒20歲他掌勺的家宴，而他在我的眼里，似乎還是我們20歲時的模樣。歲月只是將酒釀造出更好的酒。“我們很稱心！”敘述了小字輩們的孝順與他們彼此之間的友愛，云裳爸爸將那句話重復了好幾遍。

2017年1月，小學同學會。小時候的樣貌都沒有變，記憶里的一張張臉復活。而曾經要好過的幾個女同學，她們爸爸媽媽的臉也頃刻在腦子里栩栩如生。“你的文章，你媽媽的文章，在《新民晚報》上登出來，我們家的人都看的！”——時間仿佛一直在遮蔽什么，但時間分明又如此透明。我們活在自己的日子里，我們又活在他人的惦記中。

同學的爸爸媽媽——他們與你的覆蓋，交叉，滲透，所有歲月的溫馨與感慨都在那里頭。

如果說淳樸是小鎮給予我們的人生禮物;那么，還有善良這一件寶貝。20歲生日的香煙僅僅是一個圖騰。三十年以后再聚，我們默然一笑：誰也沒有成為抽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