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墮落

長河落日

1

馬南大學剛畢業就進了工作輕閑、收入穩定的機關工作。工作沒多久，馬南經同事介紹，與一位各方面都不錯的女子曉紅談上了朋友，事業、愛情都一帆風順。

工作好歸好，但枯燥無聊，曉紅好歸好，但太百依百順了，久了便覺無趣。

馬南事業愛情兩豐收，可一年前父母卻相繼病逝，他倍感孤獨寂寞，幸好曉紅一家把他當成家人一樣來愛護著。日子太過平穩單調了，年輕的馬南經常也幻想著豐富多彩、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生。

一天晚上，他溜進酒吧享受音樂和迷離的燈光氛圍，隱隱期待會有一場艷遇。

不久，一個四十左右、其貌不揚的男人走來，說：“一個人？我來陪你聊聊好嗎？”馬南沒精打采，如果是個美麗時尚的女郎多好，誰稀罕一個臭男人來搭訕？

男人自稱王周，是個美籍華人，因為生意回到國內，想多認識幾個當地朋友。他不僅為馬南付了酒錢，還把他請到附近的茶座繼續聊。

馬南對王周有了好感，這個男人與他認識的乏味同事不同，他身上一定有非同尋常的故事。

王周問馬南對現在的生活有何感覺，馬南嘆息：“像灘快發臭的死水，平靜沉悶，每天都在虛度生命。”

王周說：“那么你愿意改變生活狀態、讓生命鮮活起來嗎？愿意過那種快活輕松，隨心所欲的享樂生活嗎？實不相瞞，我除了做生意，還是個研究墮落生活能給人帶來多少快感的人類學科研人員。你如果成為我們的研究對象，我們會另外付錢。”

居然有這種研究，馬南聞所未聞。

王周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很多人壓抑自己，隱藏了真實一面。這項研究就是想知道，倘若人的內心所想轉化為現實，究竟會給他乃至他的生活帶來什么影響。

王周還答應給馬南每月五千元的酬勞，相當于他在單位一個月的工資。不工作還能有錢賺？馬南不敢相信有這種事，但王周奉上貨真價實的鈔票，馬南不得不信：天上是會掉餡餅的。

臨分手前，王周說：“從今天開始，你就盡情地回歸真實的自己吧，想怎樣就怎樣。定期我們會進行暗訪。”

2

馬南首先請了一個月假，逃離牢房一樣的辦公室。他的夢想有很多，想當歌星影星、國家領導人，可惜以他的資質是做不到的。馬南最現實的夢想就是睡懶覺，睡到自然醒。

女友曉紅經常打電話來關心問候，還說要商量結婚的事，馬南并不那么想結婚，曉紅并非他的理想對象。

再次相見時，王周說：“我們的研究是想知道人的內心所想轉化為現實，究竟會起到什么效果。依我看，你那個女朋友應該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吧？你就大膽去尋找你想要的女人。”

馬南幻想中的情人是夢露那樣的性感女人，比他大好幾歲的安美麗是離他最近的幻想對象，可惜她已經結婚了。

馬南撕掉偽裝，露出真實一面，他主動約會安美麗，說：“我想做你的情人，你愿意嗎？”

安美麗眨巴眨巴假睫毛好長的眼睛，骨子里風流的她居然同意了，當晚，火辣辣的安美麗給了馬南從未有過的感官刺激，那是在純情淑女曉紅那兒從來得不到的。

安美麗說：“真沒想到看你平時老實巴交的，原來這樣悶騷啊。”

“他媽的，那種生活讓人壓抑憋屈，現在老子要活回自己。”馬南罵道。從不吐臟字的“君子”馬南罵出臟話，別提多舒坦了。

馬南完全變了，他不上班睡懶覺、玩曖昧找情人、留長須暴粗口，想怎樣活就怎樣活，他覺得生活真是太自在太美好了。

第二個月，王周又打來五千塊酬金，馬南繼續請假，繼續放縱生活。

3

一個月后，放縱自由的馬南又覺得沒意思了。一天24小時，睡懶覺睡得頭發暈，也只能消磨10個小時，其他時間怎么打發呢？還是太無聊。

王周來找馬南收集反饋時，馬南說了這個煩惱，王周說：“睡懶覺、找女人算不上什么，要過就要過點膽大的。研究進入第二階段，月薪給你漲到八千塊。”八千塊在當地是高薪啊，別人要付出多少心血汗水才能掙到，而他馬南只要吃喝玩樂就能得到，上天也太眷顧他了。

錢讓馬南的膽子更大了，他甩掉安美麗，又瞅上了漂亮風騷的化妝品店老板娘。在老板娘的介紹下，他結識了一群朋友，其中有個叫黑哥的，經常拉馬南喝花酒。

一天，馬南家里的水管漏了，小區物業遲遲不上門維修。這個問題等了半個月也沒有解決，馬南喝酒時就跟黑哥訴苦。

黑哥豪氣地一拍胸：“這事包在哥哥我的身上了！”

第二天，物業忙不迭跑來把馬南的水管修了，據說有群人跑去物業頭頭家大鬧，說如果他們不趕緊處理好馬南的水管，就放火燒屋。

馬南揚眉吐氣，這樣活得才有滋味。幾天后，黑哥來找馬南，丟給他一把鐵錘，說是一家餐館惹了他，要他一起去砸場子。馬南可不敢，這是犯法。

黑哥的哥們虎著臉說：“你前段時間跟著黑哥白吃白喝，有事我們給你撐腰，你別翻臉無情、忘恩負義。”黑哥帶的人多半是十八九歲的愣頭小子，他們個個紅著雙眼，口口聲聲要當“除暴安良”的俠客，這哪是俠客啊，分明是“黑社會”。

心驚膽戰的馬南跟著這隊人進那家餐館打砸搶，驚動了警察，愣小子們和黑哥四散奔逃，馬南被擒住了。

馬南這輩子第一回進了警局，好在他只是從犯，餐館又沒有出人命，馬南很快被放出來了。

王周來見他，說：“敢愛敢恨、血性江湖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你也算有了不一樣的經歷，生活是不是比以前有意思了？”

馬南雖然受了點驚嚇，但挺興奮的。王周說：“現在研究進入第三階段，你的月工資將漲到一萬。”

4

“享受墮落”第四個月，馬南發現有個陌生男人在跟拍他。馬南想：極可能是王周派出的暗訪，看看他的自由生活是如何過的。這樣一想，馬南也就沒放在心上。

隨心所欲的生活時間一長，馬南又開始無聊了，還有什么刺激的事好做呢？一天，馬南在自由市場閑逛，有雙手套掉在地上，人來人往無人注意，馬南匆忙把手套揣到懷里，直到回家也無人發現。馬南得意極了，原來“偷竊”很刺激。

自此，馬南學上了偷竊，他時常在人流眾多的自由市場行竊，偷一些小東西，大到小電器，小到針頭線腦，每天回來把“戰利品”放到床上欣賞，特有成就感。

馬南漸漸心野了，他把手伸向了商場。得手幾次后，被商場安保人員當場抓獲，交了罰金后，又被放了出來，這讓馬南十分懊喪。

沮喪地走出警衛室，那個時常跟蹤他的陌生男人又出現了。這回他身邊還有個老頭，老頭眼神古怪，面相好像在哪里見過。但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老頭好像嘆息一聲，走開了。

馬南郁悶中想起了安美麗。自從有了其他女人后，馬南有一陣沒和她聯系了，安美麗正好和老公吵了架，兩人一拍即合，重新鬼混在了一起。

兩人正在做神仙，安美麗的丈夫突然回來了，他看到這一幕大怒，抓起馬南就打，打得他鼻嘴流血，好不狼狽。安美麗怕出人命，急忙報警，馬南再次被抓進班房。這一次，馬南仍舊沒待多久，被警察罵幾句就放出來了。

馬南又開始無所事事，這世道不是他的天下，不是想放縱就能放縱的。在街上，馬南遇到熟人，他們看他眼神怪怪的，隱隱聽到他們在議論他的丑事，打群架、偷東西、與有夫之婦鬼混。他們說：“以前看馬南看上去像個好男人，沒想到原來這么惡劣。”

馬南想想最近的放縱生活，羞愧極了。他想回歸平凡的生活了，想有個安穩的家，有個貼心的老婆，可是女友曉紅無法忍受他的冷漠和墮落，早在一月前就提出分手，之后很快就又有了男朋友。

所謂自由墮落的生活最后竟也是無聊，馬南想回單位上班了。

可是，單位也不要他了，他事假兩月、曠工兩月，加上各種劣跡，領導決定開除他。領導說：“從前一直覺得你是個本份的好青年，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真讓人失望。”

馬南垂頭喪氣地收拾舊物時，同事告訴他：他走后有個奇怪的老頭來調查了他的檔案，還打聽他的近況。這人是誰？聽同事所講述的面相，很像他之前遇到的那個神秘老頭。

5

王周給馬南的錢都被揮霍完了，王周卻仿佛從人間蒸發，電話也成了空號。馬南失去經濟來源，只好四處打工養活自己。對于沒有特長的他，打工哪有坐機關舒服，風吹日曬被喝來罵去，掙的錢還少，遠不如以前的生活。

這天在大街上，他遇到許久未聯系的姨媽，姨媽驚愕地說：“你怎么在做苦力？以前的工作呢？”馬南搪塞說是在給朋友幫忙。

馬南和姨媽聊天，得知半年前，他在美國的叔叔回來了，多年未聯系，這個叔叔發達了，資產上億，只是婚姻不幸，無兒無女無妻室。最近，身體漸衰的叔叔回家鄉，想把家產留給唯一的直系親屬：侄子馬南，但條件是馬南必須是個素質品德良好的孩子，好像還派人悄悄對他進行考察。

姨媽說：“我把你從小看到大，你這么優秀、聽話，一定能過你叔叔的考察。”

馬南心里納悶，最近并沒有有錢的親戚找過他。他想起同事說過：他走后有個古怪的老頭來調查了他的檔案，還打聽他的近況。馬南馬上上網查詢關于叔叔的消息，果然，就是那個他在商場遇到的神秘老人。關于老人的最新一則新聞是：華裔富翁將認副手為其繼子，并繼承其產業。

照片中，那個副手不正是“王周”嗎？馬南終于明白了：從始至終，“王周”所謂的科學研究，不過是想把他打造成一個墮落放縱、讓人厭惡的人渣，讓叔叔對他徹底失望。

可是這真能全怪王周嗎？如果馬南內心深處沒有那些邪念，又怎會弄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責編/范文軼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