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睛偷走一幅畫

黃振寰

[1]自從認識了麻咪，曲奇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各種愿望都得以實現，別提有多快活啦。過去只在書里和電視上感受到的魔法奇跡，現在距離他如此近、如此觸手可及，這是多么棒的一件事！

所以，曲奇會向麻咪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

“麻咪，你教我魔法好不好？我也想成為一個魔法師！”

麻咪笑了。她故作老成地說：“嗯，有我在身邊，你卻仍然想要學習魔法，可見你并不滿足于只是依賴我。這是非常好的現象……”

“對呀對呀，所以會教我吧？”

“不是我不想教你，魔法這種東西，不太適合凡人修煉。”麻咪攤攤手。

曲奇大失所望：“你的意思是，我學不會的，是嗎？”

“也不是。”麻咪解釋，“這么說吧，有些人天生適合寫作，不適合去搞科學，你一定要讓他去搞科學，他學習相關知識的過程肯定非常非常辛苦，而且無法保證能夠做出什么成績。”

“哦，也就是說，凡人學魔法，進度會非常慢，而且效果可能會很差？”

“就是這個意思！”

“但，并不代表完全沒可能學會吧？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也許能因此事半功倍呢？”

“這……”麻咪有點猶豫了，“但我自己的魔法都還經常出狀況呢，我沒有把握教好你。你和我的體質本來就不一樣，萬一教不好，誰知道會怎樣？”

不管曲奇怎么要求，麻咪都堅決地表示拒絕。后來實在拗不過他，干脆騎上飛天掃帚阿箭，從窗戶逃走了。

“小氣鬼！”曲奇對著天空喊道，轉念一想，“麻咪不教無所謂，我可以自學嘛。”

正好，麻咪走得太快，連她的尖尖小帽都沒有戴。如果曲奇沒記錯的話，那帽子里藏著一本書——麻咪的奶奶整理給麻咪的魔法筆記！

[2]曲奇找出麻咪的帽子，把手伸進去掏呀掏……嘿，找到啦！他拿出了那個熟悉的本子。

樸素的封皮，薄薄的一本，天知道里面藏著多少奇妙的咒語！

曲奇仔仔細細地翻看起來。既然麻咪說了，學習魔法很困難，那么他就來找一個他感興趣而又簡單的魔法。

這一翻還真給曲奇翻到了。那個魔法的名字叫“目光搬運術”，顧名思義，是一種用“看”的方式移動事物的魔法！

曲奇正想仔細研讀，忽然看到窗外出現了麻咪的身影。他來不及多想，飛快地將那一頁撕了下來，塞進口袋里。

麻咪進了屋子。她一看到曲奇手里的筆記，立即生氣地說：“我發現忘了戴帽子，立刻回來了，你果然亂動我的東西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想學嘛。”曲奇連連抱歉。

“還不是時候，你還是先把功課學好吧。”麻咪一邊說，一邊將筆記本收回到帽子里，然后戴上帽子，再次騎上阿箭。

“嘿嘿，還好沒被發現。”曲奇摸著口袋里的那頁筆記想。

“曲奇，你藏了什么東西？”麻咪眼尖，發現了。

“啊？”曲奇慌了，急中生智，“哦，一張廢紙啦，我正想拿它折紙飛機呢。”

為免麻咪懷疑，曲奇三下五除二將那頁筆記折成了紙飛機，還裝模作樣地丟了一下……

紙飛機不偏不倚，飛出了窗戶。曲奇一驚，趕忙趴到窗臺上。

“你慢慢玩吧，我出去兜風啦。”麻咪收起了戒心，飛走了。

麻咪一走，曲奇就用跑百米的速度沖下樓，得趕快把紙飛機收回來才行！

然而，當他來到樓下，紙飛機卻已經消失了。曲奇傻眼了：這紙飛機，總不可能真的飛了吧？

“我的魔法啊……”曲奇捶胸頓足，后悔自己想出了紙飛機這個笨主意。

曲奇責備自己的時候，不知道有個人卻恨不能擁抱他、感謝他呢！

那個人就是怪盜——唐不甩。

[3]最近，唐不甩又手癢，想作案了。

他盯上了天馬美術館里的一幅名畫——《最早的早餐》。那是講述了一個減肥的女子因為忍受不了饑餓而在凌晨開冰箱覓食的抽象派作品。最近美術館搞畫展，許多人才得以一睹。

唐不甩對藝術其實一竅不通，但是怪盜總是要迷戀美術作品的，不是嗎？這樣才顯得很有品位，所以他必須去偷《最早的早餐》！

然而，美術館方面對于這次展出很重視，還請了杜警官坐鎮，他可不是那么好對付！

唐不甩已經喬裝潛入美術館幾次了，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這天，唐不甩也只是偶然路過曲奇家門口，結果看到了麻咪騎著掃帚飛走。“哦，原來那個小魔女住在這里呀。”他想。

不久，他看到一架紙飛機飛了出來。憑借怪盜的直覺，他一下就判斷出那飛機不一般！他立刻使出神不知鬼不覺的扒竊技巧，將飛機收入囊中……

唐不甩把飛機拆開，看到了寫滿奇特咒語和練習方法的一頁紙，他頓時明白了，這是一則魔法！當看過魔法的用途之后，他就更是欣喜若狂了！

“目光搬運術”！還有比這更適合他的魔法嗎？尤其是那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最早的早餐》，現在他不怕偷不到啦！

[4]唐不甩開始練習這則魔法。

到底是見多識廣的怪盜，他也清楚，魔法對于凡人來說，并不是那么好學會的。但怪盜就是藝高人膽大，而且就像曲奇說的，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對于偷竊有著十足興趣的唐不甩無疑擁有這位“老師”。

“目光搬運術”如果運用得當，就能夠讓事物在自己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地消失。換句話說，就是——無聲無息地偷走它。

所以修煉的第一課，就是觀察力。

必須要有足夠細膩的觀察力，才能把那幅畫的點點滴滴都看進心里，這樣搬運時，才能完整無缺，否則就有可能留下一些圖案、色斑沒偷干凈，到手的畫則坑坑洼洼，像沒洗干凈的碗筷，多添堵！

為了訓練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唐不甩開始專注一些細小的事物。

他先去幼兒園外面蹲點，整天整天地看小朋友們，看他們的小手小腳小腦瓜，看看看……

一段時間后，他開始看小動物，看它們的小表情小眼神小爪子，看看看……

再一段時間，他開始看小昆蟲。小昆蟲是真的太小了，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都瞪出眼淚來了，才能勉強鎖定它們的小觸角小翅膀小斑紋……

等到唐不甩閉上眼睛，就能精確地回憶起剛見過的一只螞蟻的全身細節時，這個項目就修煉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該開始修煉目光的力量了。

是的，目光也需要有力量。不是足夠強大的目光，就無法將畫作完整地盜走。就好比有力氣的小偷能偷走一疊鈔票，而沒力氣的，只好從中抽走一張。

修煉“目力”的方法是盡量看那些沉重的事物。

唐不甩先去了快餐店，很快就看到一個個胖嘟嘟的客人走了出來，他就盯著那些胖人看。

看胖人真辛苦。他們的厚實擋住了其他的風景，他們的輪廓將眼眶撐得好累，唐不甩每隔一會兒就要揉揉眼睛，更有沖動提醒他們：“該減肥啦！”

胖人看夠了，他就去動物園，看河馬，看大象，或者坐船出海看鯨魚……

還有什么比鯨魚更沉重呢？有的。唐不甩去了孤兒院和流浪貓狗收容中心，那些需要幫助的貧苦兒童和小貓小狗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沉重啦！唐不甩簡直看不下去了！離開的時候，他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捐掉了。

等到唐不甩的目光充滿了力量后，他離成功就只差一步了。

接下來他要練習的，是讓目光變得柔軟。

你要說了，這不是開玩笑嗎？剛把目光練得有力，這會兒又要柔軟？不矛盾呀，就像我們的心可以堅強，但也可以柔軟。有力是為了完美搬運目標，柔軟則是為了在搬運過程中不損害到它。

唐不甩開始久久地看云，看棉花，看棉花糖。

看氣球，看羽毛，看蒲公英。

看皮膚嬌嫩的小嬰兒——噢，他們的臉蛋兒真是吹彈可破，讓人看他們的目光都忍不住軟一些，再軟一些……

終于，唐不甩明確地感受到：自己練成了！他擁有了一雙不一般的眼睛，能夠在輕輕一撇間便掃盡目標身上的每個細節。他的目光既堅毅又盛滿了柔情，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唐不甩興奮極了，他迫不及待地前往美術館。

[5]杜警官果然如同鐵塔一般鎮守在館內。但唐不甩可是個易容高手，他讓自己變成一個不起眼的少女，徑直從杜警官的眼前走了過去，完全沒被發現。

唐不甩直奔《最早的早餐》而去。

圍觀名畫的人很多，唐不甩躲在人群中，顯得那么低調，他開始悄悄地發動“目光搬運術”。

他盯著名畫，將它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同時內心暗暗呼喚著：“來吧，到我這兒來吧……”

人群爆發出了驚呼：眾目睽睽之下，《最早的早餐》仿佛被水沖刷掉的油彩般，慢慢不見了！

“天啦，快來人啊！”

“名畫消失啦！”

“是魔鬼偷走了它嗎？”

杜警官和保安聞訊趕來，唐不甩則竊笑著溜開了。他太興奮啦，用魔法偷東西，可比親自下手強太多了！

機會難得，干脆多偷幾幅吧。

唐不甩肆無忌憚地在美術館里亂竄亂看，名畫與雕像便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尖叫聲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下著注腳：“見鬼啦——”

等到唐不甩飄身而去時，美術館基本上已經空了。在場的所有保衛力量根本沒辦法阻止！

唐不甩一口氣回到了他的窩點，一進門就忍不住抱住了一面全身鏡。

哦，全身鏡里也有一個唐不甩，他是在用這種方法表達對自己的欣賞與肯定。

唐不甩抱著鏡子跳了兩圈舞，然后準備盤點戰果了。

一想到自己家將會擺滿各種各樣的名畫名雕，他就高興得合不攏嘴。

然后，他就愣住了……

為什么愣住了？這里我們先賣個關子，來看看杜警官。

杜警官快要瘋了，他親自坐鎮的美術館不僅失竊了，還失竊得很徹底！這可不是他顏面掃地的問題啦，這是人類文化瑰寶的重大損失！

這時，有人來拜訪杜警官了——正是麻咪與曲奇。

“新聞報道了失竊事件，我們就立刻來了。”麻咪解釋，“我們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快說說！”

于是，曲奇紅著臉講述了他折紙飛機的愚蠢行為，然后由麻咪介紹那則魔法的原理：“……我懷疑是有人偷學了我的魔法！”

“難怪失竊的方式這么離譜！”杜警官一拍手，“唐不甩這家伙，真是越來越能耐啦。”

“唐不甩？”曲奇驚訝，“你懷疑是他？”

“對，他那么愛出風頭，早就下過犯罪預告了。而且我看過監控，沒有任何可疑的人，但這恰恰是最可疑的——唐不甩肯定變裝了混在里面！”杜警官分析。

“麻咪，你有辦法找到唐不甩嗎？”

“不太容易，他畢竟是個神出鬼沒的怪盜。不過，我知道他現在肯定也在著急。”

“著急？”

“嗯！”麻咪笑了，“他拿到的那頁筆記上，的確是教了如何修煉、如何使用這門魔法，但卻沒有教成功之后，如何把戰利品給變出來！因為曲奇只是匆忙撕下了一頁而已，變出來的辦法還記載在另一頁呢。”

杜警官樂得握住麻咪的手用力搖，“謝謝你，你幫了我大忙啦！”

[6]次日，杜警官在電視上發表了一則聲明。

“昨日，天馬美術館發生了轟動的名畫名雕失竊事件。其實，這只不過是主辦方和大家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名畫其實根本沒有失蹤，我們希望借由這個惡作劇，來增強大家的防范意識……”

這聲明都還沒念完，一通電話打進了電視臺，唐不甩在電波里冷笑：“杜警官你騙誰呢！名畫就是失竊了！它們都在我天才怪盜唐不甩的手上！”

杜警官不慌不忙地回復：“噢，原來是唐先生來電了。我們都知道您是著名的怪盜，而不是著名的騙子，沒做過的事情，您怎么能說做過了呢？”

“我真的偷了呀！”唐不甩急了，“難道你們能拿得出畫不成？”

“我們當然拿得出。”杜警官氣定神閑地說，“接下來，我們來連線美術館。”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美術館的畫面。麻咪和曲奇在對著鏡頭揮手，他們身后是各類名畫與名雕。

“如何？唐先生？”杜警官得意洋洋地問，“如果您還不信，歡迎下午到美術館來參觀。”

那頭的唐不甩顯然瞠目結舌了幾秒鐘，然后大聲抗議：“不可能，我確實偷了！美術館里的都是假貨、贗品！我看到那個小魔女了，是她變出來的吧？告訴你，我正是偷學了她的魔法才盜走所有藏品的！”

“那么，您又拿得出來嗎？”杜警官反問，“無憑無據，您就是在說謊！”

唐不甩啞巴了。

“不好意思，唐先生，我不能跟您繼續聊啦，再見！”

這天下午，大量觀眾又涌到了天馬美術館的門口，要求入內參觀，卻被杜警官和其他警衛攔在了外面。

“為什么不干脆放他們進去？反正他們也能看到想看的。”曲奇問麻咪。

“不行，之前電視上播出的，只是我制造的幻覺罷了，真的展品的確是被唐不甩偷走了。”麻咪說。

“杜警官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難道唐不甩為了證明自己偷走了展品，還會來自首不成？”

正說著，有個人朝著美術館走來了。

一身浮夸的打扮，有禮帽有斗篷，走路還有風，正是著名怪盜——唐不甩！

“我來啦！”他大聲對杜警官、對麻咪、對所有人說，“我不知道怎么把那些展品變出來，小魔女，你來幫我吧！不過你們拿回展品的同時必須告訴全世界——它們的的確確曾經被我偷走過！被我這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怪盜——唐不甩——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