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衛華
渚南城淪陷,傲視侵略者鐵蹄的,竟是一對虎兄虎弟……
1934年的渚南城,市長顧統植領風氣之先建了一座動物園。收羅來的動物品種倒不少,可就是沒有老虎。顧統植很不高興,他質問教育局局長:“虎是獸中之王,動物園少了老虎還叫動物園嗎?”教育局局長賠著小心說:“前幾天有個叫大牛的獵戶,送來一只母虎,因為捕獵時受了重傷,抬來一會兒就死了。”見顧統植面露不悅,他又忙說,“我們這就停下一切工作,去尋找老虎。”
過了兩天,那個叫大牛的獵人,給動物園送來了兩只虎崽子,說是先前送來母虎的幼崽,是隔天從虎穴中掏摸出來的。顧統植聽了大喜,說要重賞大牛,但大牛卻說:“我不要獎賞,我喜歡這兩只小老虎,想跟著它們在這動物園里當名喂養工。”顧統植一口就答應了,并開玩笑說:“你要是不想干喂養工了,就找我當兵去。”
1937年,日軍全面對華侵略,國難當頭,動物園朝不保夕,園方只得狠命縮減動物們的口糧。兩只老虎已經成年,每天餓得眼睛發綠。大牛想盡辦法給虎兄弟弄吃的,但根本無濟于事。他沒辦法,只好找到動物園的主管訴苦。主管無奈地說:“天下大亂,人命眼看都不如狗了,你還管動物吃不吃得飽。實話告訴你,我連妻兒都快養不起了。”大牛不甘心:“顧司令最喜愛這對虎兄弟,你跟他說說,怎么也撥點經費下來,別給餓死了。”
主管對大牛白白眼睛:“顧司令現在正忙著給老娘辦70大壽,聽說還請了大戲班,哪有時間管你的這些雜事。”
顧統植的確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給母親辦70大壽,為了顯示隆重,他特意請了一家名氣很大的戲班,在渚南城的大戲園連唱七天。
大戲園離顧統植的公邸不遠,唱戲第一天,寬闊的戲園子里就擠滿了人。想看戲,必得先給顧統植送過禮,才能領到一張特殊門票,持有這種門票,唱戲期間可隨便出入戲園。
開戲第一天,顧統植陪著母親來到大戲園,入座一號包廂,茶房連忙水果點心地侍候著。臺上開場戲唱《麻姑獻壽》,滿臺花團錦簇,一片管弦悠揚。
再說動物園的虎兄弟,餓得沒精打采趴在地上不動彈,大牛聽說顧統植公邸里要大擺酒宴,便想著去收集些剩骨頭給虎兄弟吃。
他來到顧統植的公邸門口,門衛見大牛兩手空空一副鄉下人模樣,問干什么的,大牛吭吭哧哧說,想討些吃剩的骨頭。門衛以為大牛是叫花子,不容多說就把他轟走了。大牛在門口遠遠徘徊著,見顧統植陪著母親坐車去了大戲園,就尾隨到門口,企望能找到機會親口跟顧統植說說虎兄弟挨餓的事。
一個在戲園子里掃地的婦女,因為常去動物園,認識大牛,以為大牛想蹭戲看:“養老虎的,想看戲?”大牛使勁點頭:“我進不去。”掃地的婦女說:“你裝作掃地的隨著我就能進去了。不過,我再帶我兒子去動物園看老虎,你得同看門的說說不能要我的門票。”
大牛混進戲園里后胡亂掃了幾下過道的垃圾,就伸長著脖子找見了在包廂里的顧統植,作出進去清掃的樣子走進了包廂:“顧司令,我是動物園里喂老虎的大牛。”
顧統植對大牛還有些印象:“怎么跑這園子掃地了,不在動物園干了?”大牛說:“我還在動物園喂老虎,你再不管管,兩只老虎就一定會餓死的。”
顧統植愕然:“它們餓死跟我有什么關系?”大牛說:“你給些經費,它們就餓不死了。”顧統植沉下臉道:“動物園歸教育局管,你該找他們去。”一邊的警衛過來要趕大牛:“原來你不是掃地的,快走快走!”
大牛被趕出戲園子后,十分沮喪地回動物園去,正走著,忽聽遠處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一隊超低飛行的日軍轟炸機,死神一樣快速地罩住了渚南城的上空。渚南城甚至沒來得及拉響防空警報,就被空投下的炸彈炸得煙火沖天了。大牛嚇壞了,向動物園跑去。動物園里一片狼藉,虎棚被炸得大開花,籠子里空蕩蕩的不見了虎兄弟!
顧統植沒有想到日軍會空襲渚南城,焦頭爛額地布置兵力防守,打算挨過這一陣子,就攜財南逃到大后方去。更讓顧統植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日軍就兵臨城下了,顧統植大亂陣腳,讓自己的嫡系部隊守城,雜牌軍出城當炮灰,必要時他帶領嫡系部隊棄城而逃。渚南城內民眾惶恐,軍心渙散,城外的日軍沒遇到什么大的抵抗,就攻進了渚南城。守城的國軍散流進居民區,同進城的日軍進行巷戰。
兩只老虎從炸毀的虎棚里跑出來后,并沒有跑遠,由于受了驚嚇,一頭鉆進動物園里的一個假山洞里。
大牛等空襲過后,漫無目標地尋找虎兄弟,沒找到虎兄弟卻碰到了顧統植。顧統植從公邸匆匆出來,正要上車去巡防,看見魂不守舍的大牛貼墻站著,回頭跟身邊的一位軍管說:“那個叫大牛的會打槍,是個當兵的料,征去補充兵力吧。”于是,大牛穿上了顧統植部隊的藍綠色軍裝。
空襲過后的夜里,虎兄弟在山洞里餓得受不了,出來咬死一只散逃的鴯鹋,飽了肚子后又潛伏進山洞里。第二天下午,一直響的槍炮聲,驚擾了虎兄弟,它們煩躁不安,緩步走出山洞,突然一發炮彈落在假山上,炸得山石迸濺,虎兄弟差點驚破虎膽,立即四肢輕捷地離開假山奔出了動物園。
虎兄弟順著大道狂奔,拐彎時迎面撞上一隊穿黃軍衣的日本兵。日軍見眼前跳出兩只斑斕大虎來,正錯愕間,深受驚嚇的虎兄弟毫不遲緩地縱身撲進日軍中,虎兄撲翻中間一個留短髭的軍官,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就把那軍官的脖子連帶著肩膀咬穿了。虎弟的兩只利爪則把一個日軍抓了個稀巴爛。日軍驚駭地醒過神來,持槍抵御,虎兄弟也不戀戰,丟下尸體轉身躥入巷道錯綜復雜的居民區。
大牛穿著藍綠色的軍裝,趴在一堵殘墻后面。日軍攻入渚南城里后,顧統植的部隊就再也聚攏不到一塊兒了,活著的兵士各找掩體持槍抵抗。虎兄弟弓脊直尾地躥過來時,大牛正緊張地握著槍監視對面的動靜。
“虎兄虎弟!”大牛激動地丟了手中步槍,從殘墻的缺口處站出來,迎著虎兄弟大喊。
虎兄弟硬生生收住帶風的腳步,見是大牛,稍作遲疑后,晃晃腦袋溫馴地走過來,臥伏在大牛腳下。大牛悲喜交加,撫摸著虎兄弟碩大的腦袋慶幸說:“在這隨時會掉腦袋的時候,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倆,死都無憾了。”
遠遠能看見日軍無頭蒼蠅般搜尋著虎兄弟,大牛低聲跟虎兄弟說:“這兒不安全,咱們轉移。”
大牛彎腰帶路,虎兄弟肚皮貼地潛隨。不遠處的大戲園完好無損,側邊的太平門半開著,一人二虎從太平門進去。下面空蕩蕩的大戲園子里,臺上竟然有板有眼地在唱戲。原來巷戰一開始,有幾個演員跑出戲園子逃命,被日軍打死在外面,其余人不敢再出去,悶呆著更加害怕,干脆按部就班地唱戲,麻木掉神經聽天由命去。
大牛太累了,靠著太平門坐下,虎兄弟一左一右趴在他身邊。一隊穿黃衣的日軍,撞開大門闖進戲園,便沖著臺上亂槍齊發,演員們紛紛倒地。
日軍一進戲園,虎兄弟就感到了危險,悄悄退出了太平門。大牛直到日軍開槍,才驚夢般朝太平門外翻滾,但太晚了,日軍發現不顯眼的太平門口坐著大牛,掉轉槍口打死了他。虎兄弟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大牛,記住了穿黃衣的日軍模樣,縱身隱進了一片廢墟中。
夜色籠罩了渚南城,進城的日軍開始屢屢遭到兩只猛虎的襲擊,死傷人數已達二十多人。情形往往是這樣的,進行清剿的日軍小分隊,突然就會被掩體后躥出的虎兄弟撲倒咬死,它們仿佛知道槍的厲害,一攻即退,決不逞強,過不久又會在另一處故伎重演。再加上中國軍人的負隅頑抗,死亡的日軍數目隨著夜色的變深而增多。少將佐佐木二被咬死后,日軍的惶恐就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了,他們不敢在城內停留,連夜撤出城去。
顧統植躲在一個軍事防體里,等待著被日軍打死或者活捉的命運,誰知日軍竟然莫明其妙地撤出城去!顧統植驚喜過望,自以為守衛城池勝利了,日軍是被他的部隊打跑了,又聽說死了日軍少將佐佐木二,立即令人電告蔣介石,說渚南保衛戰大獲全勝,擊斃敵少將佐佐木二。蔣介石通電嘉獎。
天明后,顧統植收攏殘部巡視城內狀況,突然遭遇虎兄弟齜牙攔住去路。顧統植大驚:“這兩個畜生跑出來還不逮誰咬誰。”
虎兄弟見士兵都穿著和大牛一樣的藍綠衣服,很快收斂了兇相,消泯了戾氣,疲憊地轉身離去。顧統植看虎兄弟懶懶地走開,時機絕佳,遂拔槍連連射擊。可恨二虎沒有死在日軍手里,卻死在顧統植槍下。虎兄弟臨死前相繼發出的虎吼,似要震顫了整個渚南城。副官稱贊說:“司令神勇,連斃雙虎,也趕得上景陽岡上的武松了。”
不久,日軍大舉進攻渚南城,顧統植棄城而逃,渚南城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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