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丹
《鼠夾上的蛋糕》是上世紀風靡歐美的一部懸疑劇,無數次被搬演成舞臺劇和廣播劇。劇中的富豪被喻為人人垂涎的“碩鼠”,為了捕獲這個萬貫家財又審慎多疑的“獵物”,企圖謀取財產的“獵手”們絞盡腦汁,將一位不知底細的年輕女人置于設計好的圈套中,就像在捕鼠夾上放了一塊誘人的“甜心蛋糕”。無獨有偶,本文主人公金蘇曾是國內一名專業技能相當優秀的年輕護士,因一時貪慕虛榮,在德國遭遇了一番近似劇情的險境。以下是她的自述——
閃婚豪門
我叫金蘇,今年26歲,是國內一家三甲醫院的護士,因技能出色于2014年和2015年先后應聘到中國香港和新加坡的兩家頗有名氣的醫院工作。這其間,有位同伴在護理中因結識一位喪偶華裔富豪,火速結婚后前往夏威夷。盡管這只是一場典型的利益婚姻,但各方面都不如我的同伴輕易從灰姑娘搖身變天鵝,我內心難免有點酸溜溜的。
2016年3月,我回國后到南方一家大型私營醫院工作。院方應一家外企要求,特派護理技術優秀又有國外經歷的我為該外企的董事長當隨身護士。
董事長名叫海斯特,是一位年近七旬的德國老人。陪同他的是其侄子小海斯特,三十出頭,相貌帥氣,氣質儒雅,還會講一點中文。
海斯特是個脾氣粗暴的老人,一副唯我獨尊的做派,行為處事毫不顧忌旁人感受,甚至對侄子也是任性地責備數落。因海斯特患有糖尿病,我雖然時刻小心護理,但還是被他百般挑剔。可能由于境遇相似,我和小海斯特私下互吐苦水聊以慰藉。
有一天,我像平常那樣準備給海斯特注射胰島素,在門口撞見剛剛從老人房間唯唯諾諾退出來的小海斯特,他顯得格外沮喪,六神無主地靠在飯店走廊的墻壁低頭不語。我見狀不免心生憐憫,就走過去勸慰說:“你叔叔年紀大了,又有病,脾氣壞一點是正常的,不要太計較了。”
小海斯特抬起頭,神情有些迷離,也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過了兩天,我陪同叔侄二人下榻上海的錦江飯店,晚上,小海斯特突然敲開我的房間,告知說:“金,前天我和叔叔發生爭執主要是因為你。”
“我?”我訝異地問,“你能解釋清楚一點嗎?”
小海斯特說:“通過這些日子的交往,我感覺自己已經對你產生了不可抑止的愛戀,我也對叔叔表達了這個意思,他有點不高興。”
我的確對小海斯特有好感,但是并沒有往戀愛方面想,因而微微有些吃驚,于是以彼此不太了解加以搪塞。可是小海斯特卻顯得非常誠懇,嚴肅地表示說自己是希望和我結婚,而且還拿出筆記本電腦,給我看德國方面提供的未婚證明等文件。
小海斯特說:“你知道,德國移民政策很嚴格,如果我不是真心愛你,不是真心要和你結婚,完全沒必要找一個中國姑娘。”
聽他這么一說,我也有點心動了。因為近一個月朝夕相處,我從叔侄倆的花費能看得出不是一般的中產。何況海斯特是個富有的投資家,因為沒有子嗣,所以把全部財產都留給了唯一的侄子。雖然小海斯特動不動就挨叔叔罵,但他畢竟擔任總經理,一手掌握著公司運作。
經過一番深思,我覺得盡管突如其來的所謂愛情并不強烈,可畢竟可以擁有一份誘人的奢華生活,于是在陪護工作完成的前一天答應了小海斯特的求婚。
異國疑云
2016年6月,在小海斯特的安排下,懷著對新生活的向往我飛赴德國法蘭克福結婚。在辦理出國和結婚的繁瑣手續過程中,小海斯特處處顯得盡心體貼,使得我對其好感與日俱增。然而當我抵達后,才得知自己婚后必需與叔叔海斯特同住。
海斯特在城郊的豪宅占地近千平方米,四周有茂密的森林和茵茵的草地,附近還有一個小湖泊。然而浮華背后,新婚的我不得不面對粗暴古怪的叔叔。幾個月不見,老人顯得更衰老了,不僅身體情況比以前要差很多,而且怪癖的脾氣也變本加厲。
新婚當日,海斯特就挑釁地對我說:“我絲毫也不喜歡像你這種勢利女人,如果不是看中我侄子的繼承權,鬼才相信你會嫁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
此話雖然擊中我的“軟肋”,但我還是竭力辯解道:“如果沒有一點感情基礎,我也不會千里迢迢來結婚的。”
“是嗎?”海斯特聽后冷笑道,“來這里做‘寄生蟲,還是覬覦我死后的那些遺產?”
從未遭受如此侮辱的我剛要反駁,小海斯特卻從旁賠笑著一邊給叔叔道歉一邊將我拉開。回到房間,他急切地叮囑我不要和叔叔頂嘴,因為惹惱他會隨時有可能取消繼承權。
“他故意刁難,難道我連辯駁幾句都不行?”我委屈又不滿道。
可小海斯特也不高興地說:“這里不是中國,很多事情我們要以實際利益為第一考慮。再說你以前不是當過護士嗎?什么難伺候的病人沒見過啊,就當他是個難纏的病人忍忍。”
我一下被噎住了,心里隱隱意識到自己實在對面前的丈夫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婚后,小海斯特每天要上班,家里通常只剩下我和海斯特。生性吝嗇的老人辭退了原先的護士和傭人,心安理得地要求我既當專業護士,還得兼顧打理家務。
幾個月下來,全職在家的我不僅勞累不堪,而且經常還要忍受海斯特的譏諷和挖苦。無奈之下,我與丈夫商量生個孩子,希望一個小生命會帶給自己郁悶的生活一些活力。然而小海斯特卻支吾著解釋說:“叔叔規定我們婚后兩年內不可以要小孩,因為公司目前有兩個重要的購并項目需要我承擔,他希望我集中精力。”
我有些不高興說:“要不要孩子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小海斯特道:“可是叔叔讓我當繼承人是有條件的,如果忤逆他很可能隨時被取消資格。親愛的,你不希望我倆的生活打回原地吧?”
我雖然不滿丈夫對財富所表現出的過度渴望,但既為人婦也不好多加責備。過了幾天,我乘著打針的機會試探海斯特。不料老人卻說:“生孩子?我沒意見啊,你不是擔心體形受影響嗎?”當他從我口中得知小海斯特的解釋后,沒有再說什么。
當下班的小海斯特踏進家門,立即就被老人叫到書房密談很久。晚上他雖然語氣輕松地解釋說叔叔對生孩子的事情有些誤解,但我依舊敏感的察覺到事情沒那么簡單。
此后小海斯特開始在我面前也變得言行謹慎。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在整理丈夫個人內衣柜時,發現衣服下藏著大量抑制男性射精的藥物,而且已使用大半。
我深知此類藥物的用途,原來真正不想要孩子的人是小海斯特!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肯直言而要打著叔叔的借口拒絕?為什么表面還假裝積極配合“造人”呢?
我沒有把自己的疑惑吐露出來,但心里不覺對丈夫生出一些疑惑,覺得突然間看不透這個枕邊人了。
有過了些日子,一天我陪海斯特外出散步時,老人詢問了我與小海斯特從相識到結婚的過程。聽完后,他悠悠地說:“和你相處了幾個月,盡管我對你沒有太多好感,可也看得出你和我侄子實在不是一類人。”
我有些詫異,老人也未多做解釋,但語氣中那一絲隱約的弦外之音讓我本能地有些不安。
如夢方醒
2016年11月底,我陪海斯特做青光眼手術。因為老人年齡較大,主治醫生規定術后要進行一段時間跟蹤檢查。
或許由于術后身體不適,心氣煩躁的老人不時對每天護理的我大加斥責。有一天甚至當著登門檢查的眼科醫生也肆無忌憚地惡言相傷,致使我忍無可忍頂撞了幾句,此后二人賭氣連續幾天不說話。
誰也沒想到,這件本不起眼的小事竟意外異變:有天下午,還在賭氣的海斯特在沒有我陪伴情況下獨自外出散步,不慎跌入附近的池塘,因無人及時救助而溺亡。事情發生后大家先以為只是個意外,不料警方在尸檢時中發現了其死前病態的瞳孔放大癥狀。這個細節隨即引起法醫警覺,很快警方又從眼科醫生處了解到我與死者發生過爭吵,于是就上門搜集了很多老人生前的用品。用品中有一種散瞳藥水,原本是眼科醫生用以對病人眼睛進行儀器檢測的藥劑,雖不屬危險品,但由于過量滴入會產生瞳孔放大、視力模糊等癥狀,通常要正規醫護人員指導使用。
我承認散瞳藥水是自己簽領,但這只是作為醫生上門檢查的備用藥水,從未使用過,可蹊蹺的是警方卻在現場發現該藥水已所剩無幾。家里負責護理老人的只有我,加上此前我與老人的一些矛盾,警方對我產生了高度懷疑。我被拘留問訊。
我被警方帶走后,小海斯特很焦急,又是請律師又是交付保證金,很快把我保了出來。這些我都看在眼里,自然對他充滿感激。
回家后,小海斯特對我更是多加寬慰,還講述了自己不遺余力四處奔波的經過。最后嘆息道:“親愛的,律師告訴我目前很多人證物證對你很不利,倘若警方以謀殺起訴問題就麻煩了。”
我聽見“謀殺”心里也有點慌,但還是堅持說:“我與叔叔合不來是事實,但從未動過害人之心。”
小海斯特道:“我已經和律師商議過,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承認自己誤把散瞳藥當成一般眼藥水用于對叔叔的術后護理,這種情況可以按過失罪處理,而且處罰一般就是繳納罰款。”
“我受過專業訓練,根本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啊。”我回絕說,“如果我承認這種過失,以后就很難找工作了。”
“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小海斯特溫存地擁抱我說,“可作為一個外國人,你并不了解德國司法制度,因為只有這樣,律師在實際操作時才有機會鉆空子贏官司。”
丈夫一番說辭讓我不覺猶豫起來,畢竟自己身在異鄉,也不懂國外的司法程序,而且整個事情的確對自己不利,所以害怕被定罪。而小海斯特也看出我的猶豫,就講了幾個成功以“過失”避免牢獄之災的案例。我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于是同意自己去警局認領“過失罪”。
本來小海斯特決定約律師帶我翌日就到警局“自首”,不巧當天律師出發前突發疾病送醫,于是我們不得不推延去警局。也就在推延的兩小時空隙中,我本能地打電話給負責事故調查的警官,告知原委,不料對方聽后馬上給我一個義務法律援助機構的電話,叮囑我盡快聯系。
此舉引起我警覺,于是打電話給法律援助機構咨詢,對方了解情況后驚道:“完全無法理解你丈夫和律師為什么要給你如此荒唐的建議,一個專業護士犯這種不可能‘過失,只會讓檢察官認定你的蓄謀殺人動機。”
我聽罷頓覺背脊發涼,不明白為何丈夫要在無冤無仇的情況下把我朝無底深淵里推。最后,在法律援助機構人士幫助下,我主動報警將前因后果和盤托出,由此,有關海斯特案件的調查方向徹底扭轉。
原來,一年多以前小海斯特與一名舞女私情被叔叔發現,于是以取消繼承權逼其斷絕往來。其后小海斯特在中國認識了我,遂心生一計決定以結婚來消除叔叔的不滿,所以就發動了一番所謂的“愛情”閃電攻勢。
然而,這個瞞天過海的伎倆卻因我誤打誤撞鬧出生孩子之事,從而引起老人對小海斯特的猜疑,就請私人偵探調查其私情。而小海斯特擔心敗露而失去繼承權,遂與情人精心設下圈套——先由小海斯特偷偷將散瞳藥水混入我每日用于叔叔護理的常規眼藥水中,致使其視力逐漸模糊。當得知我與叔叔發生爭執后,他以單獨談話為由,誘使叔叔獨自前往日常散步的偏僻池塘,乘其不備將老人推落水中。
2016年底,海斯特溺亡案水落石出,按其生前遺囑,名下全部財產將被捐贈給一個社會慈善基金;小海斯特及其情人因蓄謀殺人將受到法律嚴懲;而作為一個因貪慕虛榮的卷入者,我自始至終不僅沒有享受到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反而因此付出慘痛的人生代價。2017年初,我感慨萬千地踏上回國之路,暗暗祈禱親人和時間能慢慢撫平心靈創傷。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