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新跨越
1979年11月,在被撤銷13年后,云南省委同意恢復云南省少數民族語文指導工作委員會。云南民族語文工作迎來了恢復發展的黃金時期。
就在這一年,主要居住在滇西北貢山縣獨龍江鄉,當時人口僅有4000多人的獨龍族迎來了一件大事。
“在貢山縣文化館工作的獨龍族木里門·約漢到北京參加民間故事座談會,約漢了解到,民族不分大小,都有使用和發展本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他想,‘我們獨龍族世世代代由于沒有自己的文字,一直處于文盲狀態,今天,黨的民族政策這么好,我們也要向黨和政府要求為獨龍族創制文字,以便提高獨龍族的文化素質,拯救獨龍族的傳統文化。’他立即向縣政府的領導和本民族干部群眾征求意見,大家都很贊成創制獨龍族文字。”
“在縣人大、縣政府和縣民委等部門及當地獨龍族干部群眾的大力支持下,貢山縣很快通過了創制獨龍文字的提案,并指派約漢負責此項工作。省民語委派出龍乘云同志協助約漢開展工作。他們在日旺文的基礎上,以獨龍江方言為基礎方言,以孔目村公所一帶的話為標準音點,草擬了獨龍語拼音方案,經過反復研究修改,1983年12月正式提交在昆明召開的省民語委第二次全委擴大會議討論通過,同意試行。貢山縣成立試推小組,組織編寫了《獨龍語拼音方案實用課本》《漢語獨龍語對照課本》。從1984年起,在當地獨龍族干部、家屬、教師和農村青年中進行試教,效果很好。獨龍族歷史上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文字。”長期從事獨龍語文研究、翻譯工作的獨龍族專家李愛新介紹。

01 十四個民族十八個語種的民漢雙語教材

02 李愛新到基層搞培訓
1987年秋,來自獨龍江鄉的獨龍族姑娘李愛新從云南民族學院(現云南民族大學)英語專業畢業,并留校任教。
“1990年,省民語委缺乏獨龍語方面的專業技術人才,把我調到語委工作。剛過來,接到的工作任務是跟約漢老人學習獨龍文,我本就是獨龍族,會說獨龍語,加之有國際音標的基礎,就用國際音標對照學習獨龍文。”
一兩年后,李愛新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經常到基層搞培訓。“當時辦掃盲班、培訓班,到獨龍江推廣獨龍文,那時人才、教材都比較缺乏。有一年辦獨龍語教師培訓班,8月份是暴雨季節,我一個人從昆明到六庫,再到貢山,進獨龍江。在六庫車站得知路上塌方很嚴重,路不通,但時間很緊,獨龍江完小的教師們在等著呢!我沒想那么多,就和幾個人拼車從六庫到獨龍江,一路上有10多處塌方,走一段路、坐一段車,還請了一個當地的背夫幫忙,早上六點出發,下午才趕到福貢。第二天好不容易按時趕到,那時候沒有手機,怒江州教育局的老師聯系不上我,為我擔心了兩天。那時候真的很不容易!”
翻譯是民族語文工作的重要部分。“我們翻譯科普讀物,翻譯、配音影視劇,編譯學前、小學教材,還參與編寫《獨龍族文化大觀》、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民族文史資料叢書《獨龍族》等研究文獻。
翻譯的難度在于:漢語的詞匯比較多,獨龍語的詞匯比較少,很多新詞術語翻譯比較困難。

03 2016年7月8日,省委宣傳部、省民族宗教委在連云賓館召開“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民文翻譯動員會”。參加會議的有14個民族18個語種的民文翻譯專家和省委宣傳部、省民族宗教委相關人員

04 哈尼語、傈僳語、彝語專家正在討論研究“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民文翻譯難點
“近幾年,我們的工作更加受到重視。從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報告的翻譯,到正在翻譯的《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2016年版),雖然有困難,但宣講員帶著我們翻譯的書到基層宣講,當地群眾非常歡迎,群眾都為‘習總書記會說我們的話’感到新奇、自豪。獨龍族群眾能夠及時看到、聽到習總書記的講話,我感到很幸福!我想,熱愛這個工作,就要努力做,做好了,有價值,有收獲,就高興!”
近年來,為使黨的方針政策和科學文化知識在少數民族群眾中得到有效宣傳,云南不斷加大民族文字讀物出版力度,分別用彝、哈尼、白、傣等14個民族、18個語種,翻譯、配音、制作黨的十八大報告DVD光碟,翻譯出版《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2016年版),免費向邊疆民族地區發放。
隨著手機的普及,培訓班有了新形式,李愛新說,“我建了‘學習獨龍文課堂’微信群,算是一個簡單的‘微信課堂’,比如:每一天學一組聲母,我在上面發布,大家來學,很多人感興趣,很快就有100多人在群里。他們有的是本民族年輕人、大學生,有的是研究獨龍族的研究生、學者。”

微信上學獨龍語
有人這樣比喻:“民漢雙語教學是漢文教學的加速器和催化劑,也是少數民族學習漢語文的一把金鑰匙。”

1999年云南省民語委辦公室專業人員與合作項目外籍專家在大理采集白語語料
與白語文的不解情緣
1995年的夏天,年輕的白族姑娘張霞從云南民族學院(現云南民族大學)外語系畢業,面臨工作選擇,她有些糾結。省委組織部到系里招人,經過層層選拔,她獲得了這個人人都羨慕的工作機會,可她又舍不得放棄自己喜愛的白語文工作。張霞常說,冥冥之中也許注定了她要從事白語文工作。
張霞的老家在大理劍川,這里是白族人口最聚居的縣份,白語是張霞的母語。在老家生活到10歲,張霞隨著父母遷往外地。劍川白族有個習慣,白族之間就要用白族話交流,所以雖然在外地生活,父母一直堅持在家里用白語跟孩子交流。這讓張霞從小就覺得自己跟周邊的同學不太一樣,因為自己會說一種和他們不一樣的語言。
1993年6月,云南省民語委組織召開了“白族語言文字問題科學討論會”,全世界研究白語的專家學者齊聚昆明。中央民族大學從事白族語言文字研究的李紹尼教授在參加完會議后,到云南民族學院開辦了關于白語文的講座。張霞聽了這次講座后很激動,“沒想到還有人專門研究我們白族的語言和文字”,當天她就與李教授取得了聯系。李教授把拼音白文的聲母、韻母、聲調簡單地教給了她。越學越感興趣的張霞隨即又參加了省民語委舉辦的白語文培訓班,通過學習,她完全掌握了拼音白文。
1993年的暑假,一個注定要把張霞牽絆進白族語言文字工作的契機悄然降臨了。拼音白文的創始人、中國社科院少數民族語言學家徐琳先生要到大理調研拼音白文的使用情況,需要一個熟悉當地情況、懂白語的陪同人員。省民語委派出了當時做白語文研究的奚壽鼎陪同調研,但因為奚壽鼎是男士,不便照顧徐琳先生,需要一位女士陪同。這時省民語委辦公室主任楊應新找到了張霞,希望張霞參與他們的調研,張霞一口答應。
1993年8月,在這次調研結束后,因為云南民族出版社需要一名白文編輯,奚壽鼎被調了過去,省民語委又開始物色做白語文工作的專業人員。從1993年到1995年 7月大學畢業期間,張霞邊求學邊參與省民語委等相關部門開展的諸如培訓班、教材編譯等工作。徐琳先生非常看好她,在她大學畢業之際,專門給民語委寫了推薦信,張霞覺得無法辜負這些前輩的厚愛。另一方面,在一次次參加活動的過程中,張霞和奚壽鼎產生了感情,快畢業時已經確立了戀愛關系。最終,張霞決定放棄到省委組織部工作的機會。“因為喜歡白語文,我選擇了這份工作;因為參與了白語文工作,我才認識了我先生,收獲了一份愛情,有了現在的這個小家。”回憶往事,張霞感慨萬千。

愉悅接受雙語教學的白族教師和學生

外籍專家在白語文成人培訓班做教學指導
探索民族地區雙語教學的有效模式
走上工作崗位,張霞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肩負的重擔。“我參加工作23年了,可以說我工作的第一個10年,各方對民族語文工作的認識還不是很到位,這個工作都是很難做的。比如白語文工作,大理地區很發達,但大家對其關注很少,覺得沒必要。我們做事情的態度就是埋頭苦干,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通過實際工作和成效讓各方人士了解白語文工作,進而認可和支持。”這就是張霞從事白語文工作的態度。經過張霞和其他從事白族語言文字工作的同仁們共同努力,盡管白語文工作在云南起步晚、底子薄,但還是取得了許多在云南省都具有代表性、示范性的成果,實踐、探索民族地區雙語教學的有效模式就是其中之一。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省民語委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資助下,在劍川西中小學開展了雙語教學的探索。西中村是一個白族村,全村說白語,因為語言障礙,教學質量在全縣排名墊底。項目組在學校里選出了一個實驗班,實驗班的孩子通過白語文的學習來促進漢語文的提高,普通班直接學習漢語文。6年后,實驗班畢業的成績讓所有人吃驚,班上學生考到縣一中的比例居然到了80%以上,超過了全縣平均水平。
這個項目的實施探索出了“先白后漢,白漢并重,以白帶漢,白漢俱通”的十六字方針,進而被云南省總結為“先民后漢,民漢并重,以民帶漢,民漢俱通”的雙語教學原則在全省范圍內推廣應用。“民族地區的小學生入校時看不懂漢字,而漢字的字形和讀音是脫節的,因此學起來非常困難,也讓民族地區的教育面臨瓶頸。探尋一種幫助民族地區的孩子更好更快地適應漢語文教學的方法就顯得尤為重要。”張霞說。
初見成效后,2003年,省民語委又與世界少數民族語文研究院合作,在劍川石龍村開展了對雙語教學更深入的研究,張霞負責了整個項目的實施。石龍村緊鄰石寶山,民俗文化很發達,全村老少都會唱白族調,石寶山歌會上的歌王歌后一般都從這個村產生。但是因為語言障礙,村里的教育比較落后,加之地處半山區,與外界接觸有限,孩子們性格也比較害羞膽怯。
當時省民語委針對石龍村的特點,與外方合作開展了以白漢雙語教學為主要內容,包括白族文化傳承保護在內的項目。該項目從學前階段開始,在兩年的學前教育中以母語文——白語文教學為主,小學進入漢語的正規教學,白語文作為輔助教學語文。在漢語文課上發現學生的學習難點和疑點,在白語文課上加以促進、解決。“比如漢語課本要講‘秋’這個主題,我們白語文課本的編寫就把白族傳統文化中與‘秋’相關的民歌、兒歌、民間文學故事匯集起來,加深孩子對這個主題的理解。”張霞解釋說。幾年下來,這個項目點的成效開始顯現。原來村里的小孩都不愛上學,因為他們覺得漢字太難、漢語也聽不懂,而現在放假了,他們會去找老師問什么時候開學。
石龍村除了白族外還有傈僳族和彝族,他們也會一些簡單的白語作日常交流,這就導致了新的問題——彝族和傈僳族的孩子上學以后發現他們對漢語有語言障礙,對當地盛行的白語他們也存在一定程度的語言障礙。而當地政府也很難做到為他們專門開設其本民族語文和漢語文對照的雙語教學。
在此情況下,從學前階段就介入的白漢雙語教學對這些非主體民族的孩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學前階段,這些孩子較為熟練地掌握了白語文的讀寫,掃清了語言障礙,進入小學階段,他們就可以和其他白族孩子一樣,通過掌握了的白語文促進漢語文的學習和提高。這項工作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除了教學質量的提高,這里的孩子變得大膽自信,他們對自己的民族文化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甚至回到家后還把學校里學到的白族故事講給父母聽。此外,項目中編寫了一套白族語言的學前教材,這套教材將澳大利亞國際教學理念和教學方法本土化、白族化,教材開發中,有針對性地應用了白族民間故事、兒歌等大量本土元素,既提高了孩子們的學習積極性,又讓他們在學習的同時傳承了民族文化。“我們這個項目的成功實施,也促成云南民族大學、大理大學的相關學院與外方簽署了合作協議,共同研究下一步如何從團隊組建、師資培訓、課程開發、教材編寫、課堂組織等各方面在民族地區推廣雙語教學。”對于這樣的結果,張霞很欣慰。
倡導學習多種語言
引導族人在學好普通話的同時不要放棄本民族的語言也是張霞這些年來的一項工作重點。入行以來,張霞和先生針對不同人群的需求辦過很多白語文培訓班。她回憶說,“我印象比較深的是10多年前,幾個年輕的白族同胞通過網絡找到我,提出自己是白族但不會說白族話,覺得很困惑也很遺憾,想重新學習使用自己的母語。場地和學生他們都準備好了,想請我們過去教。我馬上就答應了,我們帶著白語文學習的教材免費提供給他們。”
23年來,張霞教過的學生已經數不過來了,有在校的大中小學生,也有大學的教授;有從小離開母語環境的白族,也有對白族歷史文化感興趣的漢族;有民間藝人,也有專家學者;有云南省以外的白族同胞,也有國外的各界友人。
“前段時間中央電視臺《魅力中國》欄目在大理做了一期節目,里面有個‘洋金花’唱白族調唱得特別好。她出場開唱,用草帽遮面,大家都想她是白族。結果草帽一拿下來,居然是個外國人。所有人都震驚了,沒想到一個老外能唱一口那么地道的白族調。其實她就是我們石龍這個項目點上的外方合作人。她是美國人,叫Lisa,本身就是搞音樂的,請她來參與我們的項目,考慮的是傳統白族調比較單一,想請她在研究白曲的基礎上能加入一些現代音樂元素,擴大在年輕一代中的傳唱面。她用我們編寫的白語文教材,學習掌握了拼音白文,通過拼音白文掌握了一口地道的白族話。雖然有時她可能無法完全明白句子表達的意思,但她的發音、聲調都非常標準。Lisa回到美國后,把白語兒歌教給了她在美國的學生。看到她錄制的外國孩子唱白語兒歌的視頻時,真的讓我很感動。”
“除她之外,在大理學會了白族話的老外還有很多。我們認識一個家庭,母親是意大利人,父親是英國人,到大理后,一家都學會了白族話,在家里母親和孩子說意大利語,父親和孩子說英語,外出辦事他們一家都可以說流利的白族話。”倡導學習多種語言、培養多語能力一直是張霞強調的,“國家的通用語文和少數民族語文并不是對立的。白族接觸漢文化的時間很長,但千百年下來依然保有自己的特點,對漢文化是在積極吸收和為我所用。現在有很多老百姓覺得,白語是好的,但是孩子讀書要說普通話,所以你不能教他白語,怕相互影響。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少數民族在學習普通話時,發音會受母語口音影響,是因為發音部位的固化,越早學習多種語言效果越好。少數民族要學好國家通用語文,但也不能放棄自己的民族語文,雙語精通是最好的。要做到這樣,除了族人的自覺外,也需要相關政府部門的引導,教育部門更應針對少數民族的語音實際,在教授普通話時強化語音教學,不能讓影響普通話發音成為少數民族孩子不能學母語的理由。”
在張霞等一大批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工作者的不懈努力下,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傳播、傳承迎來了更好的環境。“近10年來,我們的工作環境有了很大的改善。國家把語言文字資源提高到一種戰略高度來看,對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搶救保護也越來越重視。”

白、漢雙文對照的校園文化墻
對于自己23年來的收獲和付出,張霞坦言:“這是一份很清貧的職業,也是一份很寂寞的事業。每當想放棄時,我就會擔心,白語會在我們手上斷掉。我不希望,多年以后,人們要到博物館里才能聽到白語是怎么說的,所以一直堅持和堅守。”
“語言多樣性是人類的重要遺產,每一種語言都代表著一個民族獨有的文化智慧,任何一種語言的消失都是全人類文明的損失。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保護自己的母語,使其不要消失,這是為民族和國家做貢獻,也是為全人類做貢獻。”
“‘如果你不呼吸,就沒有空氣。如果你不走路,就沒有地球;如果你不說話,就沒有世界。’‘我講我最喜愛的語言,是因為它能證明我是誰。我們教孩子我們最喜愛的語言,是因為我們想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究竟是誰。’這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文件里引用的美國印第安少數民族老人的經典用語,在此也與讀者共勉!”張霞說。

錄制納西語料 汪林 攝
豐富的歷練可以助人成長,這句話在省民語委辦公室納西語專家趙慶蓮身上得到驗證。1991年從云大外語系畢業的趙慶蓮是麗江古城土生土長的納西族,納西語是她的母語。進單位不久,按當時的國家相關政策規定,大學畢業生要到基層鍛練一年,趙慶蓮來到了麗江縣(現玉龍縣)民語委。正是這一年的經歷,讓趙慶蓮真正進入了工作角色。“麗江那一年的鍛煉很有成效,我跟著當地民語委的兩位老師,幫農技站為不懂漢語的納西族群眾普及烤煙種植知識,甚至還參與編寫了一本納西語的《烤煙栽培與烘烤》的書并譯制了配套的語音光碟,獲得了省政府的科技獎。”趙慶蓮說這是她參與翻譯的第一本納西語的書,為她后面的翻譯工作開了個好頭。“很幸運的是,我在麗江實習時的兩位老師給了我很多幫助,回到單位后,又得到著名民族語言學家和即仁先生的指導,自己的翻譯技巧和能力慢慢提高,工作中我也翻譯了很多雙語教材、科普知識、政策法規宣傳等方面的書籍。”
也是在翻譯工作中,趙慶蓮對語言學產生了興趣。“做語言學,田野調查、語料收集工作非常重要。就納西語來說,又分成不同的方言和土語,如果要做某個語言點的研究,那一定要做田野調查。在調查中,我慢慢發現,就納西語來說,各個地方說的話都有差異,你不做深入調查真的不了解。2010年,我做過麗江大研鎮納西族漢語和納西語雙語使用情況的調查,發現大研鎮納西族年齡越小越不會講納西語;2016年,我和到麗江實習時就帶我的和潔珍老師一起到香格里拉三壩進行了方言調查,探尋香格里拉的納西話與麗江大研鎮納西話的差異。”
“除了研究語言本體的問題外,我們也在做納西語言遺產的搶救保護和傳承,這是一項非常急迫的工作。在調查中經常會碰到的情況是,聽說哪個村有哪位老人民歌唱得很好,結果還沒來得及去找他錄音,人就已經不在了。就語言傳統來說,現在四五十歲的人大多只會說日常用語,可是語言的文采、應用語言元素的能力遠遠趕不上老一輩。能唱那么多民歌、會講傳統故事的就更少了。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承載著各個民族的文化,如果不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老一輩去世了,語言遺產慢慢就消失了。現在我們的團隊收集整理了一系列納西民間故事、童謠、情歌、對聯、謎語等,準備把這些語言遺產整理出版。”趙慶蓮繼續說道,“我們開展這項工作很多年了,由和潔珍老師牽頭,許多老師都是在本職工作之外的時間去做調查,很辛苦。一開始找到人,請他唱給我們聽,他們還不好意思唱。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這些東西都斷了,儀式沒有了,故事沒人講了,民歌也沒人唱了,沒氛圍了。這幾年這種氛圍又回來了,能唱能講覺得很自豪,但遺憾的是很多有名的民歌手和會講故事的老人都慢慢走了。現在對少數民族語言的傳承也很重視,麗江在2003年時發了一個文件,要求在整個麗江古城區的小學校開設納西母語課。這些年麗江還搞了各種形式的活動,如麗江市少年兒童納西口語大賽、納西語演講比賽、納西樂舞大賽等,電視臺也有納西語的節目,還有納西語配音的電影。在這個氛圍中大家學的學、唱的唱,慢慢又有了較好的母語學習環境。人們的觀念也變了,原來是不好意思唱、推辭,現在是專門找過來要唱給我們聽。”

納西語文培訓班上課

納西母語合唱團 和冬梅 攝
“現在微信這類自媒體對語言、民歌的傳播是非常有幫助的。我們現在有很多群,名氣最大的一個叫‘納西話賨’,‘化賨’在納西話里是民間社交的一種組織形式,類似朋友圈的聚會,我們借用了‘化賨’的諧音,用成‘話賨’,就是要表達大家都來學習推廣納西話、用納西語交流的意思。群里還經常有納西語言和文化的講座,我也在里面講過納西拼音文字,還有教唱納西民歌的、有交流看了哪本相關書籍感受的。微信的好處是打破了時間空間的壁壘,只要以語音的形式發出來,大家有時間打開聽就行。”

與納西文化學者楊福泉一起錄制納西語料 汪林 攝
隨著工作的深入開展,趙慶蓮感覺到因為缺乏系統訓練,自己的專業還是比較薄弱,她決定繼續深造。經過在夏威夷大學語言學系兩年的苦讀,2009年趙慶蓮取得了語言學碩士學位。她回到云南后,承接起更多對外合作的工作。“省民語委1998年就與世界少數民族語文研究院簽署了合作協議,那么多年來雙方合作的成果非常顯著。在少數民族語言研究、雙語教學等方面開展了非常成功的合作項目,合作出版了《玉龍山下的村莊——一個美國家庭親歷的納西生活》《納西漢英詞典》《白語方言研究》《撒尼民間故事集》等書籍。另一個合作項目‘翻譯出版國外語言學著作’的成果之一,《南島美里語描寫語法》也即將在今年出版。《納西漢英詞典》和之前我與和即仁老師、和潔珍老師共同編撰的《納西語常用詞匯》兩本工具書已經做成了手機版應用程序,可以直接安裝在手機上,作納西語、漢語、英語三語對照的查詢。這是個非常好的語言學習工具,我們免費提供給大家使用。”
談到未來納西語言文字工作的處境,趙慶蓮還是有些擔憂:“我們的工作專業性要求比較高,需要既懂少數民族語,又有語言學知識,電腦技術也要有一定基礎,所以很需要復合型人才。我也在想,目前省民語委從事納西語工作的就我一個,我退休以后是否會有人繼續做這項工作呢?雖然現在云南民族大學也開設了各個語種的課程,但從我自己的成長經歷看,要真正能勝任這份工作還是需要一個過程,慢慢熟悉、慢慢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