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少年

葉佳琪，生長在南方的文藝女流氓，現南昌大學大三在讀。

厭倦人情世故，也曾向往間游于大海穢惡旖旎。唯一不變的是一直對人世至善有所企求。

幾番輾轉幾次成長，仍相信愛與夢想。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好在有文字可晝夜陪伴。

想和親愛的鉑金成為文字相交的朋友。

新浪微博搜我的名字哦：葉佳琪耶

嘉琳推薦：最艱難的蛻變莫過于，你終于可以做成了自己。這個時候，可以平靜灑脫地對記憶中的少年，揮一揮手說聲再見了。

我從未想過收到你的信息。

那時我在微博上宣傳自己剛剛成立只發了一篇文章的公眾號，就收到了你的私信，那是一篇以自己多年堅持不懈的寫作生涯為素材的心靈雞湯。

“我為當年那些詆毀向你道歉，挺佩服你，堅持你的夢想這么久，希望你繼續加油。”

短短幾行字，隔了這么多年，終于為我不算完美的少年時的喜歡畫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拿著手機發了會呆，腦海里卻涌現出很多年前的畫面。

你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在某段時光某個地點，愛上了一個離你遙遠卻一直住在你心里的少年，你不怕別人愛他，因為你堅信可以用自己的愛把她們打敗，可是你最怕的是他不愛你。

他是你心口上的那顆朱砂，無論經過多少歲月的洗禮，也無法隕滅。

因為，那是你的信仰，是你年少輕狂的青春，與榮耀和歲月無關。

[1.]

我始終不愿意承認是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的。

2011年的夏末我升入高一，在父母的逼迫下最終無奈選擇了這所封閉式寄宿學校。軍訓報名那天，身旁的女生突然拉著我興奮地說：“看……那個男生，第一組倒數第二排那個，初中時就是我們班的班草，想不到高中還能和他一個班，哈哈……”

順著她的目光，我看到了你。雖然嘴上不屑地揶揄著，這樣也算班草啊？

但是那一個時刻，我的腦海中猝不及防地蹦出一個成語，氣宇軒昂。周皓然，原諒我詞窮，我只能干巴巴地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你帶給我的震撼。

軍訓第二天，我才知道原來你還會唱歌，班上許多同學都起哄著“周皓然，來一個，周皓然，來一個……”你也毫不扭捏做作，索性拿起教官手中的喇叭唱起歌來。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你唱的第一首歌是王力宏的《心跳》，真是奇怪，明明沒有華麗完美的伴奏，沒有高音質的麥克風，我卻還是固執地覺得你唱得比原唱還要好。

我盯著全神貫注低吟淺唱的你，你就像是一片海，一下子就湛藍了我的天空。

[2.]

你似乎是個很驕傲并且有些孤僻的人，看上去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每天除了低頭學習，只和身旁幾位老同學說說話。我們班是典型的陽盛陰衰，而為數不多的女生中可以入眼的更是少之甚少，于是稍有幾分姿色的我便倍受青睞，但是你的目光幾乎從未停留在我身上，這真讓我惆悵。

直到某個早晨，坐在我后面的男生酸溜溜地對我說：“葉佳琪，月假回去換個梨花頭吧。”

我不解地看著他。

“哎， 你別多想，其實這話是周皓然說的嗎，這小子一大早就在寢室里說，葉佳琪要是換梨花頭一定更好看。”

“ 切，他說的就一定對嗎？”

明明心里樂得開成了一朵粉色的花，可是我偏偏嘴上做出不屑的樣子，我的背脊挺得那么直，眼神那么倔強，誰都沒有看出我心里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欣喜。

晨間休息的時候我去補交歷史作業，課代表嫌麻煩偏要讓我自己送到老師辦公室里去。可是這棟教學樓里有那么多辦公室，我怎么知道哪一間是呢？

我只好像個迷了路的小鹿一樣在樓梯過道上躊躇，徘徊。一會兒向左張望著， 一會兒又向右探出腦袋。

你笑著走上來說：“歷史老師的辦公室在那兒。”

順著你指的方向，我終于找到了地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歷史老師辦公室呀？

你愣了一下，隨后笑著指了指我手里的那本歷史練習冊，“它告訴我的。”

如果說之前只是對你的些許好感而已，但是自你溫柔地對我微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有個聲音堅定了下來——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3.]

你第二次對我露出那樣的笑容的時候是在月考之后，那天傍晚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在考完之后趕回寢室洗澡，剛上完廁所的我也急匆匆地往教室里沖。

“咚”一聲，似乎撞到了什么不明物，我惱怒地抬起頭便愣住——

迎來的是你同樣錯愕的表情和深邃卻露出吃驚的神色的瞳孔。啊，原來我是撞進你寬厚的胸懷里去了。霎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幾秒鐘后待我反應過來你一溜煙地跑開了，留下我在原地面紅耳赤。

“對不起啊！”我羞澀地回過頭，正巧看到你嘴角不自覺上揚起的笑容。你笑得真是燦爛，以至于我得寸進尺地思忖著——你對我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吧。

好像有一個粉色的泡泡在我心中炸開，然后變成一朵鮮艷的花兒，多么愉快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心中每天都開出一朵愛你的花來，用對你的迷戀和思念澆灌而成。

[4.]

夏天的榕樹下，十五歲情竇初開的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寫著“我喜歡你”的紙條遞給你，空氣里有蟬鳴，有夏天的風，有十幾歲不知道如何表達愛意的緊張。

“我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月假再給你答復嗎？”你問，年輕的臉龐下掩藏不住滿滿的笑意。

我傻傻地對你點頭，內心卻隱隱有種自信——我一直篤定地認為，只要我勇敢地向你邁出那一步，我們就會走到一起去，形成一個契合的圓。

然而當我看到你發來的消息時，我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

“我們做好朋友吧。”

我的眼淚“滴答”一聲掉在了鍵盤上，十五歲的心，第一次發出短暫而清脆的聲響。

[5.]

后來我才知道你拒絕我的真實原因——你從前喜歡過的女孩子回來找你和好了，兩者權衡一下，新進入你的世界的我自然成為了被淘汰的那一個。

從那之后，我在你面前總是佯裝成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好像從前的喜歡只是一個簡單的玩笑。

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可理喻，但是畢竟你是有生以來第一個讓我動心卻又拒絕了我的人，以前一直習慣了拒絕別人的我面對這樣的角色轉換，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來掩飾在你面前早已潰不成軍的自尊。

《圣經》里說，耶路撒冷的眾女子啊，我囑咐你們，不要驚動我的愛人等她自己情愿。

我要等到你自己情愿。

回到寢室里姐妹們問我情況如何，我搖頭。她們隨即夸張地叫了起來，怎么可能啊，之前那樣明明是喜歡你的啊，怎么會拒絕你呢……

我一言不發，拿起床頭那本《張愛玲全集》，這個聰明得不可一世的女子曾經那樣癡狂地愛著胡蘭成，即使那是一個收集女人如同集郵一樣的男子。我常常為她感到憤懣，替她不值，可是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她會說，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

張愛玲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在你面前我是那樣卑微渺小，可是即使如此，我的心卻也歡喜得開出一朵絢爛到極致的花來。期待著某一日，你會低下頭，詢問它的芬芳與長久。

[6.]

有時候回憶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很想用古代的一種兵器來形容，劍，通賤。

我特地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鏡子，在上課的時候悄悄地把它放在桌子上，像個小偷一樣偷窺你，看著鏡子里你的一顰一笑，我的心也在隨之跌宕起伏。我專門買了一個記事本，平日里最愛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在上面寫無數遍你的名字。我每天都要躲在被窩里給你發信息，說些不痛不癢無關風月的碎碎念，可你從來沒有回過我，很久以后我才發現那個號碼已經停機很久很久了。

知道你和我一樣都喜歡川久保玲，于是我精心挑選了一件川久保玲襯衣，在你生日的前一晚，我躡手躡腳地塞進你的抽屜里。那件襯衣真的很好看，我簡直能想象出你看到它時臉上會有怎樣驚喜的笑容。在我心里，只要能博君一笑，什么都值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課間休息時你叫住了我，我看著你朝我走來，只覺得心里的小鹿如同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一樣慌亂。

你輕描淡寫地說，謝謝了。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你穿上它，反而每天都穿著另一件T恤，他們說那是你女朋友買的。你不知道我是怎樣省下零花錢給你買衣服，又是懷揣著怎樣的期待送你禮物。

你看你真的是被我寵壞了。

即使如此，我依舊死性不改。平安夜班里組織晚會，擅長唱歌的你自然成了主角。知道你喜歡吃甜品，我偷偷打扮成外校學生然后騙門衛蒙混過關，雖然被抓包就開除的風險很大，可為了給你驚喜，想到不久前我無意抬頭卻正好撞向你看著我的目光，被發現之后你立即低下頭，我就一點也不畏懼。

穿過好幾條街終于找到了你愛吃的那種慕斯蛋糕，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在擁擠的公交車上竊喜，這要是擱古代我也是一千金買一笑的主兒啊。

晚會快要開始時我才終于鼓起勇氣把它放在你的手里，你的嘴角又露出那熟悉的笑容，真是燦爛啊，好像所有的陽光都照耀在我面前。

收到你親手送的蛇果時我簡直都要落淚了，你的那句“圣誕快樂”在我腦海里反復盤旋。他們都說蛇果不能隨便送給別人，因為它的意義在于最真摯的愛，只能送給最愛的人。

那么周皓然，我是你最愛的人嗎？

我低下頭輕輕拭去眼角不知不覺流出來的淚水，抬頭看到大屏幕上放著周杰倫年少時青澀的面孔，那是周董眾多歌曲中傳唱度并不算高的歌。你拿著另一個話筒問我會不會唱這首歌，我接過它把手放在你的手心里，看著你拿著話筒對著我深情吟唱的樣子，只覺得一生的幸福都在此刻。

“轉身離開，分手說不出來，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

我們開始了第一次面對面的暢談，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你笑道：“想不到你會唱這首歌啊。”

“嗯，梁心頤的聲音很干凈，里面的歌詞也很好，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

可是你卻認真地搖搖頭：“海鳥和魚都有各自不同的世界，這樣的相愛太無奈，終究要失敗。”

我望著若有所思的你，笑而不語。其實我很想問你在那一刻是不是動心了，可是最終我還是忍住什么都沒問。

冬天的夜晚，偶爾會有幾顆星星，而那一晚，你的雙眸，燦若星辰。

周皓然，你知不知道那個平安夜你給了我多么美好的幻覺，只是到了日光照耀之時，我才恍然大悟，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7.]

我知道你的女朋友，可卻始終沒料到她在你心中會那么重要。

關于我們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也漸漸傳入了她的耳中，大概是由于我產生了矛盾，你怒氣沖沖地給我發了一連串信息撇清關系。

是深夜刷完了數學卷子后打開手機的，看見你的名字我不自覺地上揚嘴角，迫不及待地點開信息。

“我死都不會喜歡你的！”

“她比你好一千倍！”

“別再妄想了！”

……

——好丟臉啊。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長久以來積攢的委屈和心酸在那一刻匯聚。

發出黯淡燈光的臺燈下，我一邊擦去眼淚，一邊暗自發誓。

——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打死都不會了。

如果說之前是空有一腔孤勇，說什么也不愿意放棄你，那么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停下來了，人生中第一場暗戀戛然而止。

[8.]

后來文理分科，我們一個在文科，一個在理科，由于教室不在一個樓層，所以連見面的機會幾乎都不曾有過。

從瘋狂暗戀中走出來的我，像是拼命想要證明什么，把所有的勁頭投身于題海，高一時成績平平的我竟在分科后如魚得水，成為了像你一樣的尖子生。

也曾無意中聽到過你的消息——你在數學競賽中又獲得了一等獎，運動會長跑的時候你受傷了，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又和好了……

距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候，學校里開動員大會，我作為文科班的代表在后臺準備自己的發言稿，正在緊張地背演講詞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了身為理科班代表的你走過來。

“我死都不會喜歡你的！”

“她比你好一千倍！”

“別再妄想了！”

……

那些過去的信息再次在耳邊響起，然后我幾乎是逃跑似的握緊手中的紙筆就往外邊走——倉皇地，狼狽地逃跑。

[9.]

2016年的我大三，看見你發來的信息，平靜地回復了一條“謝謝”。

我再也不是那個一看見喜歡的男孩子就臉紅人慫的膽小鬼了。

像你這樣的少年，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所學校永遠不老，你們仿佛生來就帶著光芒，輕易就會被人揪出來丟在舞臺中央，享受也好厭惡也罷，一舉一動都會被像我這樣的少女關注幻想，津津樂道。

像我這樣的少女，同樣生活在每所壓力巨大一成不變的校園，我們普通得丟進人群就再也找不回來，我們鮮有人追也鮮有轟轟烈烈的愛情，花季和雨季都干凈得像一張紙，但是，誰都沒有資格禁止我們做夢。而你們，周皓然，而你就是我夢里面最亮眼的裝點，讓我無論多少年后回想起來，都覺得青春的心動是一件既美好又傷感的事情。

我想起《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里，沈佳宜在平行時空里對著電話笑著說：“謝謝你喜歡我。”

柯景騰在電話的另一端也笑了，他說：“我也喜歡當年喜歡你的我自己。”

而今回想起那些年拼命追逐你的歲月，雖有些丟臉，但亦心存感激——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有了那個笨拙的，不肯放棄卻又不知如何表達愛的少女；又因為喜歡你，所以在被你傷害后才有動力拼命努力，想有朝一日可以變成更好的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如今，我做到了，而我，也想認認真真地對你說一聲，再見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