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剛
我的老家在西北土塬上。小時候,要爬過幾座山去上學,至于去鎮上,翻的山還要更多。
初三那一年,我的學習達到了頂峰。全年級穩拿第一,縣里、市里各種競賽都拿獎,學校早早給我預定了優秀學生的名額,以備我將來考重點高中加分,還特意安排最好的老師,每周六給我上一節補習課。他們希望我能成為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中考狀元。
一時間,我被光環籠罩起來,優越感越來越強。一天,我對父親說:“爸,中考我不想考縣高中了,我想考省實驗中學。”父親一聽,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那是一個周末,父親讓我和他一起上山,要背一些玉米秸稈下來。因為他長年上山,身體硬朗,我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到了山頂時,汗已經從臉上流了下來。父親麻溜地捆起了柴火,他十捆,我八捆,開始下山。
下山的感覺和上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雖然背著東西,但借著下坡的力要省好多勁,我便加快了速度。一開始,背著東西向山下沖的感覺真好,耳邊、腳下生風,很快我就沖到了父親的前面,漸漸把父親甩在了后面。可沒想到,跑著跑著,我就有些收不住了,速度越來越失控,最后,只有一個辦法了——摔倒減速。我剛想往旁邊摔倒,父親從后面一把拉住了我,這才脫離了危險。下山的路很窄,這要是摔倒在旁邊,很容易從坡上滾下去,我嚇了一身冷汗。
父親將柴火從我身上卸下來,然后拉著我坐在路邊,點了一鍋旱煙,笑著對我說:“兒子,嚇一跳吧?”我點了點頭。父親若有所思地對我說:“兒子,爸沒有文化,不知道這是什么原理。但從小你爺爺就教我,下山的時候得收力,否則,你越跑越快,就收不住了,尤其是身體背著東西越沉,你越收不住。所以,爸從來都是上山時快,下山的時候慢,即使省力也要收住自己。”父親的幾句話,讓我聽得入迷了。我知道這是加速度的原因,但在父親的經驗里,卻告訴了我生活中無處不在的哲理。
父親又頓了頓,對我說:“孩子,爸其實還想和你說個事,你現在的學習太順利了,就像下山一樣。可即便你學習再好,學校再給你提供評優加分,也要考慮好你的實力能不能考上省實驗中學?就像這次下坡一樣,爸真怕你收不住自己,最后的結局就是摔倒。”
父親的一番話突然間點醒了我。是啊,貌似我現在學習很好,學校給我提供各種便利條件,但我的實力能考上實驗中學嗎?實驗中學在縣市只招15名,全省有幾百所初中……
那一天,我重新和父親背起柴火……
我也記住了父親告誡我的話。上坡時無論多累,都要使勁,這樣上坡才有力量。下坡的時候,無論多省勁,也要收住,這樣才能平穩下山。
我也把這句話融入了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