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日子

藺文涵

小時候，過了臘八，幾乎每天一進家門，就看到滿屋子熱氣蒸騰。此時，我會興奮地喊道：“媽，今天又蒸什么呢？”母親像是騰云駕霧一般，從熱氣里鉆出來，說道：“蒸饅頭！你不知道有個詞叫‘蒸蒸日上嗎？日子呀，越蒸越好。”

母親是高中畢業，還是高材生，在當時也算是高學歷了。我對母親對蒸蒸日上的解釋深信不疑。

后來我上了小學，在課堂上學到了成語蒸蒸日上，知道了“蒸蒸”是“興盛”的意思。這時，我覺得老百姓是最富有智慧的，他們利用諧音為自己討個好彩頭，寄寓著對生活的美好期盼。

按照習俗，我們家鄉的人要在臘月把來年正月要吃的饅頭全蒸出來。為此，母親要花兩三天的時間，一鍋一鍋不停地蒸。但母親不僅不嫌煩，還把蒸饅頭當作一種愉悅的“創作”——每一鍋都變著法子弄點花樣出來：白饅頭蒸出來，在頂上點上大紅點，使饅頭仿佛戲臺上女子眉心的紅點，顯得生動而俏皮;棗饅頭上要放五個棗，寓意五谷豐登;面魚的魚頭和魚尾要上翹，寓意日子蒸蒸日上……

過年的時候，母親還會蒸父親最愛吃的玉米面豆渣餅子——我們俗稱“渣餅子”。渣餅子是用玉米面和豆渣做成的，本來是節糧度荒年代粗糧細做的產物，吃著渣餅子長大的父親，在日子好了以后，依然好這一口。

母親先用滾燙的開水把玉米面燙透了，然后拌勻。稍晾一會兒，摻入豆腐渣——有時還在里面加上香菜。玉米面和豆腐渣要拌得稍稠一點，加上細鹽、五香粉、蔥花等調料，最后捏成餅子，上屜蒸熟。

我最愛吃圍著鍋貼的一圈渣餅子，上面有香脆的鍋巴。渣餅子酥脆味美，里面有豆渣里的豆香和香菜、蔥花里的菜香，咸淡相宜，回味無窮。

現在雖然條件好了，但母親依舊會把蒸好的渣餅子放在鍋里煎炸，炸出一層金黃外皮，吃起來更美味。

如今，人們講究粗細糧搭配和均衡營養，所以渣餅子也登上大雅之堂了——有人去高檔餐廳吃飯，會特意點渣餅子吃。

還有一項“蒸事”，叫蒸年糕。年糕是用黃米面做的。黃米面是用碾子碾的，我們都幫母親推過碾子。母親在蒸屜上鋪上一層白菜葉，然后將碾好的黃米面以及花豇豆、紅棗等，一層層鋪撒到蒸屜上，上鍋蒸。

年糕蒸好后，父親會主動幫助母親在撲面的熱氣中，把蒸好的年糕抬下鍋灶，扣到大笸籮里。那時，滿屋子熱氣彌漫，甜味鉆進鼻孔，逗引得我不停地咽口水。此時，母親會挑出一塊有紅棗的年糕，遞到我的手中，慈愛地說：“娃，吃吧！”

母親就像一個魔術師，將饅頭和日子蒸得五彩繽紛，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