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誰，誰就是孫子

★文/李 野

誰想誰，誰就是孫子

★文/李 野

1

鄭曉燕在日本讀大學，能和王寧子扯上關系，都是因為代購。王寧子托鄭曉燕代購四把日本短刀。一把五六千人民幣。

鄭曉燕問我，你這哥們為什么要這么多刀？我說，他是一社會青年。

鄭曉燕暑假回國，和王寧子約定好，一定要見一面。

我問鄭曉燕為什么。鄭曉燕說，一個禮拜之內花出去小三萬，你這個社會青年朋友一定很有錢。

2

那天王寧子隆重邀請鄭曉燕到他家參觀考察。

王寧子家住12層，鄭曉燕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又打開，鄭曉燕還停留在一層。

鄭曉燕打電話問王寧子怎么回事。王寧子說，電梯門關不上，你得用手貼在電梯門上再使勁推一把，什么玩意？你推了還是不行？那是你沒用力。

鄭曉燕進了王寧子家，電視不是液晶的，是顯像管的。馬桶不是抽水的，是深蹲的。但是鄭曉燕推開王寧子臥室的門的時候，被映入眼簾的畫面晃瞎了眼。四面墻上全都掛滿了各式各樣，價值不菲的短刀長刀。

王寧子說，哥們一社會青年，掙錢不多，所有的錢都用來買刀了。

王寧子抽出一把鄭曉燕買給他的日本短刀，笑吟吟地對著鄭曉燕說，你給哥們買的刀真不錯。

鄭曉燕萬萬沒想到，王寧子竟然是一個死窮死窮的社會青年，不買房，不買車，僅有的一些錢還都用來買刀了。

3

鄭曉燕在五道口逛街的時候，手機被順走了，鄭曉燕報了警。

王寧子說，片兒警不管這事兒，你看哥們的吧。

王寧子打了個電話，在五道口的胡同里轉悠了一圈，只花了三百塊錢，就拿回來一手機。

鄭曉燕驚呼，這就是我那個。

為了表示感謝，鄭曉燕提出請王寧子吃飯。

王寧子說，我帶你去一特好的臟攤兒吧。

到了燒烤店，王寧子說，先來100個羊肉串，再來20個腰子，20個雞翅。

鄭曉燕說，行，你倒不跟我見外，吃吧，噎死你。

結賬的時候，鄭曉燕一掏兜，才發現自己的錢包也被順走了。

鄭曉燕悄聲對王寧子說，抱歉啊，你帶錢了么。

王寧子說，廢話，我出門什么時候帶過錢。

鄭曉燕問，怎么辦。

王寧子點了根煙，一臉不耐煩地說，不是你請我么，問我干嗎？

鄭曉燕又氣又急，說，那我回家取。

王寧子放低聲音說，少啰嗦，逃單吧。等老板一回頭的時候，咱倆就跑。你先跑，我殿后。

老板一轉身過去，鄭曉燕撒丫子就跑，沖出了三百多米。鄭曉燕扭頭一看，王寧子笑呵呵地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的背影。

王寧子慢悠悠地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疊錢，大聲說道，老板，買單。

王寧子走過來，摸了摸鄭曉燕的兜，一臉壞笑地說，我就是想試試你，是真沒帶錢，還是假沒帶錢。

鄭曉燕氣得想罵人，調頭就打車走人了。打上了車，鄭曉燕才發現自己還是沒有錢。鄭曉燕一摸兜，發現口袋里面多了好幾百塊錢。

這是王寧子摸鄭曉燕兜的時候偷偷塞給她的。因為王寧子看得出來，鄭曉燕丟了錢包，很傷心。

鄭曉燕給王寧子發信息說，謝謝你啊。

王寧子回復，不用謝，妞你以身相許就行。

王寧子是開玩笑的，鄭曉燕卻真的喜歡上了王寧子。

4

鄭曉燕發現一個規律，和王寧子這種人相處，拼的就是無恥。小混混吃的就是姑娘的矜持勁兒，你擺出一副畜生來吧的架勢，他反而害臊了。

那天我們玩殺人游戲，鄭曉燕當法官。

鄭曉燕說，殺手請睜眼。

王寧子睜眼，其他人閉著眼。

鄭曉燕直接撲上去親了王寧子一下。

鄭曉燕小聲說，王寧子，我喜歡你。你答應么？

王寧子懵了。

隨即，王寧子說，游戲沒法玩了，都給我睜眼。

我們大伙睜眼。

王寧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了鄭曉燕，接著一個背跨，扛起鄭曉燕就走。

王寧子說，哥們有女朋友了，還玩什么游戲啊。

在無恥方面，鄭曉燕還是輸了。

5

王寧子生日那天，鄭曉燕從日本偷偷飛了回來，打算給王寧子一個驚喜。鄭曉燕準備了花，禮物，查好了王寧子最愛吃的菜，準備做給他吃。鄭曉燕下了飛機就飛奔到了王寧子的家。

王寧子沒在。

王寧子的朋友被欺負了，他幫朋友出頭，又把人打進了醫院，自己也進了拘留所。那天下了雨，鄭曉燕把銀行卡里所有的錢取了出來，然后就瘋了一樣地往拘留所跑。

快到拘留所的時候，鄭曉燕腳一滑，一下摔在了路口，送給王寧子的花臟了，準備給王寧子的禮物也破了。

王寧子從拘留所里面走出來，看到鄭曉燕的膝蓋全破了。

王寧子說，你怎么了？

鄭曉燕說，分手。沒得商量，就是分手。

王寧子看著鄭曉燕很久，然后點了點頭。

王寧子問鄭曉燕，分手是哪一種，是分了以后還能出來吃個飯這一種，還是誰理誰是孫子這一種。

鄭曉燕一咬牙，說，后一種。

王寧子說，好，就后一種吧，誰理誰是孫子。

6

兩年后。

鄭曉燕念完大學，沒有聽從父母的安排回國當公務員，反而打算去英國讀碩士。

鄭曉燕的父母和鄭曉燕鬧掰了，一分錢都不給出。

王寧子托人給鄭曉燕打過去一筆錢，不多不少，正好一年學費加生活費。

鄭曉燕不信，問我，王寧子哪兒來這么多錢。

我說，刀。

鄭曉燕說，什么？什么刀？

我說，王寧子臥室里的刀。王寧子藏刀一百多把，按照一把5000來算，一共50萬。王寧子把它們全都賣了。

7

王寧子給鄭曉燕寫了一條長微信。

王寧子說，“燕兒，哥們真沒和你復合的意思。畢竟咱倆約好了，誰理誰是孫子。哥們這回沒繃住，做了一回孫子。但如果感情泛濫，真和你好了，就是做一輩子孫子。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哥們真沒法在我的地界混了。”

“錢千萬別給我退回來，你退回來，就證明你想我，你想我，你就是一孫子。英國好啊，趕緊找一個靠譜的男朋友嫁了。”

鄭曉燕沒給王寧子回微信，因為她不知道說什么。

8

鄭曉燕回國找我喝酒。

我問鄭曉燕，想王寧子么。

鄭曉燕說，想。

我說，會復合么？

鄭曉燕問我，要是你，你會么？

我想了想，說，不會。身邊擱一天天扛雷（鬧事兒）的男朋友，隨時等著我贖他，太沒安全感了。

鄭曉燕把一瓶啤酒一口吹了，擦了擦嘴，跟我說，自己特別希望王寧子再進一次公安局，事情越大越好，最好得50萬才能把他贖回來，這樣自己和他也算斷了。

9

王寧子出事兒了。

春節的時候，王寧子去酒吧聚朋友。

聚會散了，王寧子走到停車的地方，發現自己的車被劃了。

王寧子吹著口哨低頭檢查劃痕的時候，一把刀頂在王寧子的脊梁上。

王寧子說了句，我操。

隨即，一進一出，刀子在王寧子的后心上扎了一下。

亡命徒搶走了王寧子的車鑰匙，開走了車。

那天的月色極美，但街道上空無一人。

王寧子掙扎著跑出了五十米，然后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王寧子走了。

10

王寧子的尸體就躺在大堂里面，鄭曉燕去看了。

鄭曉燕摸了摸王寧子的額頭，還有溫度。坐在王寧子的身邊，鄭曉燕在他的衣兜里翻找，看有沒有給她留下什么話。

什么都沒有。

但王寧子最后還是對鄭曉燕說了，我愛你。

王寧子去世的時候，除了手機，錢包，還留下了一樣遺物。

王寧子貼身帶著，四把正宗的日本短刀。

這是王寧子唯一沒有舍得賣的刀具，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念想。

他沒有說愛她。

他一直在愛她。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這樣，嘴硬、賭氣、逞強。嘴上說著，誰愛你啊。心里想著，老子好想她。

鄭曉燕摸著這四把日本短刀，突然笑了。

鄭曉燕對王寧子說，傻瓜，身上有四把刀你還讓人給捅了。傻瓜，你還是輸了，當了孫子。傻瓜，我也輸了，我也成了孫子，因為我想你了。

（摘自《愛微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