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一生幽默，光彩照人

★文/云長萬丈

周有光：一生幽默，光彩照人

★文/云長萬丈

2017年1月14日，著名語言學家、“漢語拼音之父”周有光去世，享年112歲（虛歲）。對于自己的高壽，他曾調侃說：“上帝太忙，把我忘掉了！”就在1月13日過生日時，周有光戴上壽星帽，圍上紅圍巾，蛋糕上插著三根蠟燭，他要求只點燃一根，許愿時他還自嘲：“我111歲，就等于一歲，一事無成，以后要少說空話。”世紀老人周有光就是這樣的樂觀幽默，睿智豁達，一生追求，一生有光。

糊涂一點，就麻煩了

1927年，21歲的周有光從光華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前身）畢業后，來到浙江民眾教育學院任教。在這所移風易俗、男女同校的新式學院里，周有光是眾多女孩子傾慕的對象。但他一心治學，心無旁騖。多年后，回憶起自己當年的情況，周有光風趣地說：“我在杭州真是交桃花運，許多女孩子追求我……但當時我只想留學，所以非常謹慎，不敢和追求我的女同事或女學生拉手……那時糊涂一點，就麻煩了。”令人忍俊不禁。

兩個半圓合起來就是個零

周有光年輕時在日本京都大學留學攻讀經濟，回國后投入金融和經濟工作，是一位杰出的銀行家、經濟學家。在他50歲的時候，離開經濟學界，到了語文學界。談到自己的“轉行”，周有光曾幽默地說：“這真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當時我說：‘我是外行。’領導回答說：‘這是一項新的工作，大家都是外行。’既來之，則安之。有人曾給我們開玩笑：‘26個字母搞了三年，你們太笨了！’現在眾多媒體一味把我尊之為‘漢語拼音之父’，我實不敢當。絲綢西去，字母東來。來干嗎？來拼音。漢語拼音又不是我周有光‘生’的，我怎能當人家‘老爸’呢！我的人生原是個‘錯位’，人生很難按照你的計劃進行，因為歷史的浪潮把你的計劃幾乎都打破了。我的小孫女笑話我：‘爺爺，你虧了，你搞經濟半途而廢，你搞語言半路出家，兩個半圓，合起來就是一個零！’她說得一點不錯，我就是這么一回事。”

舉杯齊眉

周有光和張允和曾經歷長達八年的戀愛過程，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周有光卻猶豫起來，他對張允和說：“我很窮，恐怕不能給你幸福。”但張允和堅定地說：“幸福不是你給的，而是要靠我們兩人一起去創造的！”于是，在張家四姐妹中排行老二的張允和成了第一個邁進婚禮殿堂的人。有一天，朋友戲說張允和“犯規”搶在了前頭，她就瞪著周有光說：“可不是，不要臉，那么早結婚。”而一旁的周有光哈哈大笑說：“張允和最聰明，可是她干的最蠢的事就是嫁給了周有光。”

1998年，國際教育基金會評選中國百對恩愛夫妻，周有光、張允和成為入選者中年齡最大的一對。有記者問周有光：“聽說你們結婚后就沒吵過架，有什么秘訣嗎？”周有光笑瞇瞇地說：“其實我們也有吵架，不過我們吵架不會高聲謾罵，不會讓保姆聽到的，一般是三兩句話就吵完了。還有一點，我們吵架通常不是為了兩個人的問題，而是因為其他人的問題。的確，我們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諧的。古代講舉案齊眉，我們兩個上午喝茶、下午喝咖啡，都要碰一下杯子，我們叫‘舉杯齊眉’。這個小動作好像是玩意兒，其實有道理，什么道理呢？就是說夫婦不僅要有愛，還要有敬。要敬重對方，雙方才會和諧愉快。”周有光與張允和相濡以沫70年，正所謂：人生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情更好。

把望遠鏡“進貢”給皇上

20世紀50年代的一天，周有光到劇院看戲，隨身帶了只象牙望遠鏡，不時把玩，逗得鄰座眼饞，三番五次向他借觀。中場休息時，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的鄰座，他很是納悶。散場后，他問友人那鄰座是誰，朋友說是溥儀。周有光聽了，幽默道：“哎呀，溥儀就在我旁邊我都不知道，早知道‘皇上’坐我旁邊，我就把望遠鏡‘進貢’給他了！”惹得眾人大笑。

周氏版《陋室銘》

有一次，周有光的學生去探望他，一進門，地板就咯吱咯吱地響起來。學生說，沒想到老師這樣知名的大語言學家住房條件這么差。周有光笑著說：“如果地板不響，我怎么知道你們來了呢？”此后不久，周有光在他那逼仄的蝸居寫了篇《新陋室銘》自娛。詩云：“山不在高，只要有蔥郁的樹林。水不在深，只要有洄游的魚群。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義地快樂自尋。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書桌不平，更怪我伏案太勤。門檻破爛，偏多不速之客。地板跳舞，歡迎老友來臨。臥室就是廚房，飲食方便。書櫥兼作菜櫥，菜有書香。喜聽鄰居的收音機送來音樂，愛看素不相識的朋友寄來文章。使盡吃奶氣力，擠上電車，借此鍛煉筋骨。為打公用電話，出門半里，順便散步觀光。仰望云天，宇宙是我的屋頂。遨游郊外，田野是我的花房。”他這首戲作，充分表達了他的豁達、幽默的生活態度。

不是很好玩嗎

“文革”中，周有光被下放到寧夏平羅“五七干校”勞動。面對人生的苦難與艱辛，周有光沉淀下來的卻全是快樂的趣事。他講道：“有一段日子，我的任務是看大白菜。寧夏沒有白菜，都是大卡車從天津運來的。白菜非常好，包心結實，非常漂亮，只是時間久了，白菜容易爛。我的任務就是給大白菜曬太陽，挑出爛了和即將爛的大白菜，讓伙房趕緊做菜吃掉。那一年，我們吃了整整一冬天的爛白菜，沒吃過一顆好白菜。我發現一個白菜原理：好的不吃，壞的才吃；不壞不吃，壞完吃完。不是很好玩嗎？其實，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跟白菜一樣。還有個非常有趣的遭遇，有一天清早5點要開重要的會，每人帶個小凳子，坐在空地上。因為那個地方早上很冷，中午很熱，我知道會一開就是大半天，我一看天氣很好，中午一定很熱，就戴了一個大草帽。開會開到10點鐘，突然，大雁飛到了頭上，鋪天蓋地，大雁紀律性好得不得了，領頭大雁一聲怪叫，大雁們下大便，像雨一樣下來，我們身上都是大便，洗都不好洗。我戴了大草帽，避免了大糞臨頭，人家是滿頭大雁的大便，狼狽不堪。他們說這種情況大概一萬年才遇到一次。不是很好玩嗎？”

和愛因斯坦聊天

有一天，晚輩查閱國外資料時發現周有光曾和愛因斯坦見過兩次面，遂吃驚發問：“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從來沒聽您說過？”周有光亦莊亦諧地說：“我沒覺得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那是1947年，我到美國工作不久，有一個中國學者叫何廉，他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何廉在普林斯頓大學做客座教授，和愛因斯坦是同事。有一天，何廉告訴我說：‘愛因斯坦空閑得不得了，很愿意與人聊天，你愿不愿意去？’我說：‘當然愿意！’就這樣，我很有幸跟他聊過兩次。為什么我多年都不講愛因斯坦的事情，因為我覺得我們的談話內容沒有特點，只是隨便的聊天。他的物理學我一竅不通，我的經濟和金融，他也沒興趣。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我的印象就是他人非常好，沒有什么架子，他穿的衣服都沒有我講究呢。”如此淡然，非常人也。

編輯／劉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