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
源自美國次貸危機的國際金融危機,波及歐洲已8年有余。在多管齊下的猛藥過后,歐洲經濟終于止住下滑,但難以擺脫增長緩慢、復蘇乏力的困境。難民危機又使歐洲社會面臨考驗。此外,英國脫歐給歐盟帶來的不確定性加劇了整個世界的疑歐情緒,來自各方面關于歐盟和歐元區將要壽終正寢的議論不絕于耳。歐洲和歐洲經濟面臨的問題從根本上看均是其三大頑癥在不同層面的反映。
面對日益加重的市場失靈束手無策
市場失靈是資本主義經濟制度與生俱來的頑疾。逐利的全球資本使各種規范市場的政治力量黯然失色。近幾年,歐盟在公開文件中多次提及市場失靈問題,它在與美國的“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協定”談判中堅持市場規范的高要價。2014年,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在歐盟委員會工作計劃的“十點優先”工作目標中開宗明義地提出,歐盟的就業、增長和投資等領域出現的問題就是源于市場失靈。他提出,要投資于內部市場建設、投資于市場缺口、投資于市場缺失的領域,通過投資引導、聚集更多的政府和資本力量共同彌補市場失靈造成的投資鴻溝。但問題在于,在不對資本主義經濟制度進行根本性變革的前提下,建設歐洲共同市場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市場失靈問題。
歐盟既缺乏針對市場失靈進行投資和分配的權力,也缺少能平衡競爭性勞工市場和民主制度并且能夠同時維護資本利潤、經濟發展潛力和勞動者尊嚴的有效治理體制,英國脫歐更是使本已進展緩慢的歐洲共同市場建設瀕臨困境。在日益加重的市場失靈面前,歐盟治理捉襟見肘。
決策過程緩慢,治理效率低下
歐盟是民族國家自愿轉移主權、通過國際條約實現聯合的產物。歐盟成員國在轉移一部分權力給歐盟的同時,繼續保有一部分權力。國家治理權力的分割、民主授權的不足(或稱為“民主赤字”)是一種制度上的先天不足,勢必造成歐盟的決策過程緩慢、治理效率低下、治理功能缺失。例如,歐盟的“決策不透明”和“行政官僚化”飽受詬病;同時,由于歐盟各成員國差異巨大、決策程序復雜、信息不對稱,民主流于程序化、符號化、簡單化、絕對化。在信息不對稱、責權利不匹配的條件下,所謂的“民主投票”成了政客免責的工具。
英國脫歐公投的結果引起歐洲知識階層反思,但歐洲對于民主的理論思考和實踐經驗都不足以應對其民主制度受到的巨大挑戰。因此,每當歐洲出現危機,極端民族主義就會抬頭。
同時,目前的歐洲社會非常缺乏凝聚力和向心力。一方面,歐盟力促機構改革和去官僚化;另一方面,民族主義甚至是民粹主義的聽眾越來越多。歐盟經濟越是不景氣,歐盟政治就越是沒有向心力;歐洲政治決策越是繁雜低效,歐洲經濟就越是難以恢復發展。政治和經濟的制度性錯位致使歐盟前行的道路十分坎坷。雖然所有的理性思維都指向歐洲一體化發展不可逆轉,但如果歐盟不能有效地補足民主參與和有效治理的制度短板,那么,不斷重復的全民公投方式將會繼續給歐盟體制帶來致命打擊,促使歐洲滑向衰落。
民眾對社會政策缺乏認同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和歐洲競爭力的持續下滑,歐洲的社會和諧機制受到嚴峻考驗。歐洲共同體建立以后,一邊快速擴大內部市場,一邊延續歐盟一些發達成員國的“社會伙伴關系”,在歐盟范圍內鼓勵“最佳社會實踐”,帶動了南歐成員國社會福利水平的向上趨同,這成為其勞動生產率和競爭力降低的重要原因。龐大的福利開支也是債務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希臘債務危機爆發以后,西部歐盟國家主動地、南部歐盟國家被動地削減社會福利、緊縮公共財政,試圖提高市場競爭力。然而,這種緊縮在歐盟內部并沒有達成社會共識,在發展并不均衡的歐盟國家之間出現了諸多矛盾。
在越來越大的社會鴻溝面前,歐盟各成員國政府用于干預社會的能力和權力卻越來越小。而逐漸獲得了更多權力的歐盟由于沒有統一征稅的授權,無法在歐盟全境有效地干預市場和社會,無法提供與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的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在歐盟內部,資本和社會之間固有的利益矛盾不僅沒有得到解決,而且繼續擴大。資本的趨利給勞動力市場帶來了結構性變化,而富人逃稅則大大削減了成員國社會再分配的財力。歐洲民眾不斷采用各種方式抗拒社會福利水平的降低,使歐洲社會體制處于臨淵涉險的境地。因而,只能同時采取一些看似相互矛盾的措施,既要鼓勵企業參與全球競爭,又要保護歐盟內部市場;既要加大人力資源領域的社會投資,又要努力削減社會福利投入。
目前,歐洲民眾的不滿情緒不僅表現為反分配不公和反財富鴻溝,而且表現為反經濟全球化、反歐洲一體化甚至反對歐洲聯合的基本價值和基本原則,特別是反對貨物、人員、服務、資本“四大自由”中的人員自由流動。歐盟決策者明白,沒有社會的支持,歐盟將沒有前途,歐洲經濟難以真正復蘇。但建設“社會支柱”不僅需要正確的政策,更需要合法的體制、可靠的財源以及民眾對社會政策的認同,而這一切都需要歐洲進行深入的制度性改革。
(摘自新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