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屯
在很多人看來,麓童這個女孩子已經(jīng)是個比較成功的攝影師了:她是湖南衛(wèi)視《爸爸去哪兒3》《真正男子漢》的特約攝影師,電影《左耳》《誰的青春不迷茫》的海報攝影師,還拍過眾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電影海報、音樂專輯封面。馬思純、關(guān)曉彤、王子文等明星在她的鏡頭里都美成初戀的模樣,而她鏡頭里孩子的可愛模樣,更是暖得讓人心都融化了。
身上僅有的靠譜、理性和邏輯,都獻給了工作
麓童是重慶人,創(chuàng)辦過2本雜志、3個廣播頻道,當(dāng)過美術(shù)總監(jiān),之后辭職去做了一名攝影師。“我忙習(xí)慣了,就算是在朝九晚五工作時,也總是半夜才回到家——為了后期整理圖片,可以坐在座位上十幾個小時不動。”麓童說。事實上,從事自由職業(yè)后,麓童也很少在前半夜睡覺,而且基本不逛街、不聚會、不聊天,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工作和自我消磨。她說:“我身上僅有的靠譜、理性和邏輯,都獻給了工作,對它我覺得完全沒什么可說的。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就是我對塵世的態(tài)度,至情至性,甘之如飴。”
這個一工作就充滿智慧、一拿起相機就開朗外向的人,在生活中卻是內(nèi)向、害羞的馬大哈,不識東南西北、不知門牌號碼、丟東西成性。不過,對于生活中所熱愛的東西,她一樣專注——她喜歡花,在街上遇到賣梔子花的推車,就走不動路了,圍著拍照,玩到天黑,等人家收攤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裝著幾萬元相機的包竟然被自己隨手扔在路邊很久了。
麓童家里大把大把的鮮花,幾乎插滿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器皿。她說:“不管身在何處,不管周遭如何,我都盡可能地把身邊的環(huán)境打理得溫馨美好,這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麓童每次出差回家,打掃完衛(wèi)生就會直奔花卉市場。她買花絕對不是幾枝或幾束地買,而是成捆地買,然后讓這些花像野生的一樣,在家里的各個角落盛開,蓬勃而有生命力。
城市鄉(xiāng)村,人的成長都值得被記錄
麓童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快樂單純,卻也有著驚人的執(zhí)著和能量。
成為攝影師后的麓童,一直有一個夢想,要為山區(qū)的孩子們做一件事情,她說:“不知怎么的,這件事在心里總是記掛著,好像比其他工作更有趣,每每想到,都覺得很有熱情。”于是,2012年,麓童宣布了自己的這個計劃——從2012年到2030年,每為一個城市里的孩子拍攝照片后,再免費為一個山區(qū)的孩子拍攝照片,自己花錢去記錄山區(qū)那些沒機會照相的小孩子的童年和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
這個計劃,緣起于好多年前麓童在廣州做攝影雜志的時候。當(dāng)時她每天要編輯各種照片,總想著怎么把這些人物的照片整理得更好,怎么通過編輯、整理表現(xiàn)出一組照片背后更觸動靈魂的意義。有時候,只有一張一張地讓這些照片在眼前劃過,她才會感受到時光的力量。就在那時,她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果可以記錄一個小孩慢慢長大的過程,該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后來,有一些家長請麓童幫忙給自己的孩子拍攝成人禮需要的照片,讓麓童有機會走進他們的家庭。看了孩子和整個家庭從小到大的許多相冊,聽了很多有趣的故事,關(guān)于成長記錄的拍攝想法,在麓童的腦子里越來越成熟了。
“當(dāng)你的興趣變成了職業(yè),而職業(yè)承載了你的夢想時,放棄一些東西,專注于夢想,或許能讓你收獲到更多的東西。”麓童清楚地知道,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要堅定地實現(xiàn)這個“1+1”的計劃,意味著要放棄許多掙錢的機會和時間。可是麓童認定:“我對人充滿興趣,希望能記錄人的一生,首先就是關(guān)于一個人是怎么成長的。”
19年,200萬,值得嗎
開始的時候,家里人和朋友是不太支持麓童的,畢竟這種去鄉(xiāng)村山區(qū)奔波的事情,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辛苦,也不是那么讓人放心。有人勸她:“麓童,你原本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享受生活的,吃苦的事情男孩子做就可以了。”甚至還有朋友幫她算了一筆賬:“19年的山區(qū)拍攝計劃,最少要花費自己200萬元。麓童,這值得嗎?”
可是麓童說自己停不下來。她接受家人和朋友的好意,卻也調(diào)侃自己說:“一個從不考慮明天的人,竟然要考慮后天?不過,我也理解大家的擔(dān)心,畢竟一個不喜歡出頭的人,竟然畫下了那么大一個圈……我特別喜歡劉小樂的一句話:‘每個人都體會過自己的生活被世俗的尺子反復(fù)丈量的尷尬。尷尬總會有的,但這終歸是自己的生活,我得按自己的想法來。”
她說:“我要用自己的行動表達堅定的態(tài)度,一定會堅持下去,我給了自己一份必須干滿19年才可以退休的工作。”這是一份給山區(qū)孩子的承諾。她還特意囑咐同為攝影師的好朋友:“萬一我哪天遇到不測,請你們一定要幫我履行完這個承諾。”
第五年,恰如其分的滿足
麓童第一次為“1+1”計劃跑去山區(qū),是從深圳到云南。她說:“那時候真沒經(jīng)驗,準備不充分,路上丟掉了價值6萬多元的專業(yè)器材……”結(jié)果,麓童只好拿出行李箱里從網(wǎng)上征集來的準備送給山區(qū)孩子的小相機,挑出兩臺自己能夠操作的,開始了“1+1”的第一次鄉(xiāng)村記錄。“不管怎樣,反正一切就這么開始了。只要你認定了要去做,也就無所謂什么順利不順利了。”麓童說。2012年,她完成了16個孩子與家庭、1個村莊的拍攝;2013年,完成了43個孩子與家庭、2個村莊的拍攝;2014年,完成了65個孩子與家庭、4個村莊的拍攝;2015年,她拍攝的城市和山區(qū)的孩子共有75個,花費了3個月的時間……2016年,麓童寫下這樣的文字:
“第五年,我喜歡每年的這段日子,山里山外的人們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變化。我也喜歡這樣的人生,可富貴可清寒,可矜貴亦可堅韌,住得了高樓也睡得了草房,吃得來山珍也嚼得慣草根,穿得上華衣也耐得住樸素,讀得了深刻道理也講得出淺薄玩笑,能大步出發(fā)也宅得住屋,爬得來山麓也不怕彎路,能眾歡也能獨樂,能收獲也不怕挫敗,能情深亦能不回頭。總的來說,對人生的每一步心存感念,不算太好,只是恰如其分的滿足。”
隨著這個拍攝計劃的展開,麓童有機會影響到更多的人,用更多的方式去幫助山區(qū)的孩子。2015年,麓童增加了“歡顏幫助”的內(nèi)容,為農(nóng)村飽受疾病和痛苦折磨的孩子搭建一個窗口,讓他們有機會重綻笑顏。
1+1,我們找到了各自的快樂
山區(qū)去得多了,跟山區(qū)的孩子們相處多了,麓童記錄的愿望也更加強烈。
“我們都穿著羽絨服圍爐取暖,孩子們上學(xué)的時候穿著運動鞋,回到村子里就得重新穿涼鞋。問他們冷不冷,5歲的哥哥、3歲的妹妹都大聲地說:‘不冷。過一會兒還會故意說:‘我的腳好熱啊。他們雖然頑皮,卻貼心溫暖得令人感動。”
麓童說:“曾經(jīng)頑劣愛哭的小男孩,今年突然就不哭了,溫順了,問他為什么不哭了,他說:‘因為我上學(xué)了,我是讀書的人了。你會發(fā)現(xiàn)對城里孩子來說稀松平常的‘上學(xué)這件事,對于鄉(xiāng)村孩子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重要意義。”
在藏族寺院辦的學(xué)校里,堪布問麓童:“這不是希望小學(xué),我們不需要幫助,你記錄的意義是什么?”麓童說:“這是個不斷求新的世界,外面的社會和孩子們每天都在發(fā)生著各種變化,而這里卻非常不一樣。在我眼里,這里也是與這個時代共同存在的珍貴的一部分。”
在這幾年的拍攝中,麓童說自己從孩子身上學(xué)到的東西太多了,“有時候孩子說出的話讓人驚訝。2016年拍攝‘1+1的時候,一個7歲的女孩子跟我聊天時說:‘感情一定要經(jīng)過思考,辨別對方是不是真的好。如果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可以一個人快樂地生活,同樣十分有趣。如果遇到喜歡自己的,也要看對方的表現(xiàn),再決定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喜歡對方……我們走了幾十年彎路才領(lǐng)會的道理,7歲的孩子很自然地就講出來了。所以我常想,到底是我們幫助了他們,還是孩子幫助了我們呢?其實是在這個活動中我們找到了各自的快樂”。
拍攝鄉(xiāng)村孩子的經(jīng)歷,讓麓童從莽撞、懵懂的夢想者,成為落到實處的實踐者。兩者之間的落差,讓她得到成長。麓童說,它不是別人眼中認為的負擔(dān),相反,它拯救了自己,“是維持我好好活下去和前進的動力”。
麓童微博的簽名是:“心懷錦繡,天真情深,豐富有趣地過一生。”在麓童看來,“人生似乎總是有一個又一個的分水嶺,身邊有‘60后‘70后‘80后‘90后的朋友,相互依靠,然后漸行漸遠,只有我一個人始終沒有遇見屬于自己的分水嶺,不被定格,無限可能,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還有幾十個‘10后(麓童記錄的孩子)和我共同成長。我想,直到他們長大,我的少年期也不會結(jié)束。這就是我最近的感悟。看見被定格的、埋葬在30歲之前的諸多人生,我愿意選擇活出自己的堅持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