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樂名作《鴨子拌嘴》的藝術性

[摘要]《鴨子拌嘴》是誕生于上世紀80年代的一首純打擊樂名曲，一直受到國內外人們的厚愛，是活躍在舞臺上的常見曲目，并被列入中小學音樂教材。本文對此曲從樂曲的時代背景、與傳統的淵源，以及樂曲的整體特征和具體音樂表現手段如音色、節奏特色等方面進行全面的分析。

[關鍵詞]打擊樂；《鴨子拌嘴》；安志順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7）08-0052-02

《鴨子拌嘴》是被稱為“中國打擊樂的貝多芬”的安志順的作品，這首由純打擊樂組成的合奏樂曲自上世紀80年代初誕生以來便一直受到歡迎，1983年，在全國第三屆音樂作品暨首屆民族器樂作品評獎中獲得三等獎。也在1983年，在朝鮮舉辦的“第六屆亞洲音樂論壇”上被各國專家評選為優秀音樂作品并向世界各國推薦。這首根據傳統民間音樂創作的作品，不僅國人喜愛常被搬到舞臺上表演并被選入中小學音樂教科書，而且西方人也喜歡，他們甚至認為這是首“現代派”作品[1]。隨著時代的發展，這首更多具有原創性的作品也成了“傳統”，閔惠芬在改編潮州箏曲《寒鴨戲水》時，就從這首樂曲中得到啟發，為《寒鴨戲水》加進了鑼鼓伴奏，用輕快的鼓點表現鴨子在水中的活潑嬉戲，也很生動幽默[2]。排演的昆劇《傷逝》中房東太太吵架的場面，也借鑒了《鴨子拌嘴》來代指兩個女人間庸俗的吵架聲[3]。遺憾的是，對該曲常見的是中小學音樂教師在課堂中的教學探討，專門對該曲作藝術層面的分析很少。因此，本文專門做一賞析性的分析。

一、從“知人論世”看作品

中國自古就有“知人論世”之理，也就是說，要了解一個人得先了解這個人所生活的時代、社會。人是文化動物，人創造文化又被文化所創造。一個人一出生必然被時代的文化所熏染，因此也就打上了時代的烙印。同樣，要了解一個作品不僅要了解作者，還要了解作品所處的時代。

中國打擊樂歷史悠久，最早出土的新石器時期的樂器大多是打擊樂器，如土鼓、石磬等，《尚書》載“擊石拊石”，說明當時的音樂表演主要是打擊樂器。《漢書》說早在先秦時期就有打擊樂的樂譜。唐代唐明皇甚至還是一名很棒的鼓手。現存的一些打擊樂至少也可以追溯到明代[4]。自此，打擊樂成為中國民族音樂中不可缺少的一個方面，有人甚至認為，中國音樂如沒有了打擊樂就不成音樂。遺憾的是，正如我國各個方面都受到外來入侵者的影響一樣，打擊樂在近代遭遇西方音樂體系而被逐步邊緣化。新中國成立后，人民成了國家的主人，因此，體現人民性的包括打擊樂在內的民族民間音樂得到重視，打擊樂進入各種專業培養體系，產生了一些重要成果，如《海上鑼鼓》（20世紀60年代）和《漁舟凱歌》《龍騰虎躍》《豐收鑼鼓》（20世紀70年代）等。但由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個特殊年代，包括打擊樂在內的許多音樂都沒能得到正常發展。改革開放后，各項國民文化事業得到了恢復，也迎來了打擊樂的春天，出現了一些新作品。其中就有安志順于1982 年創作的《鴨子拌嘴》。該曲是陜西省歌舞團創作的《仿唐樂舞》中的一個打擊樂音樂作品。安志順于1932年出生于陜西綏德這個貧困的縣城，盡管生活很艱辛，但也不缺乏藝術滋養，那就是逢年過節的“鑼鼓喧天”一直伴隨著他的童年。巧的是，安志順還正好這一口。更巧的是，安志順的家人都喜歡這些，尤其哥哥還是鑼鼓秧歌隊這專業藝術職業的職員。家庭的熏陶，環境的熏染，再加上他天資聰穎且好學，安志順于1947年被招進縣文工團成為一名專業音樂工作者。安志順不僅有了更好的實踐機會，也有了更好的學習機會。他如饑似渴地學習包括西洋樂器在內的幾乎能接觸到的所有樂器，當然，他更忘不掉的還是他的“鼓”。后因成績突出被調至陜西省歌舞劇院，他更干遍了幾乎是團里的所有工作。正因為這廣泛的藝術實踐，自學的主動性品格，為其贏得了許多機會。改革開放后，隨著國家對民族音樂的重視，也隨著我們那時仿古風氣正濃，安志順為《仿唐樂舞》創作了《鴨子拌嘴》一曲，1982年在北京演出引起轟動，不久便被遠播海外。安志順也因此落了個“中國鼓王”的美譽。可以想象，如果安志順沒有濃厚的民間音樂功底，沒有西方音樂的眼見，要創作出這樣一首獨立的打擊樂作品是很難的。

二、從整體到局部看作品

《鴨子拌嘴》取材于西安鼓樂，這是從隋唐時代就一直流傳于西安一帶的民間器樂樂種。有些學者稱其為我國傳統音樂的活化石，除了藝術價值外，不僅具有歷史價值，還有考古價值，因此，2009年西安鼓樂還被列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在這個樂種中，鼓具有特殊的地位，猶如西方音樂中的“指揮”。西安鼓樂分僧、俗、道三派和行樂、坐樂兩大類別。坐樂是一種大型的套曲，《鴨子拌嘴》便取材于這坐樂中的《呂粉蝶兒》全套曲的開場鑼鼓。但作者在繼承傳統的時候，并不是生搬硬套傳統，而是有自己的創新，其表現在樂曲運用了民族打擊樂刮擊、滑擊、點擊、扣擊等敲擊手法，充分運用音色、節奏等音樂表現要素，在發揮每件樂器特性中向我們展現了一幅鴨子嬉戲并相互拌嘴的生活場景，其中活靈活現的鴨子神態描寫，逼真、形象，讓人一聽便留下難忘的印象。

（一）樂曲標題。毫無疑問，這是一首有標題的音樂作品。乍一看，這標題很容易讓人產生疑問：既然是仿唐樂曲，這樣的音樂唐代可能嗎？首先，《仿唐樂舞》并非只能仿唐宮廷音樂。民間還是有豐富的俗樂存在的，作為對唐代音樂的仿作也不能少了俗樂。其次，即使是唐代的宮廷音樂，也不缺乏俗樂，或者說是以俗樂為基礎的宮廷音樂。唐代是一個非常開放的時代，融南北、中外于一身。因此，唐代的宮廷音樂并非像歷史上其他時期那么嚴格。當然，也有人懷疑，唐代俗樂中有關于鴨子的音樂嗎？這個不難查找，如西安鼓樂中，唐崔令欽的《教坊記》中就有《綠頭鴨》之曲，而且是盛唐樂曲，唐代琴家陸龜蒙的《東飛彪》一詩中也有對野鴨嬉戲的描寫。可見，《鴨子拌嘴》是有歷史依據的[5]，但創新的因素也很多，所以給人感覺歷史因素比較少。就標題顯示來看，該曲描寫的內容來自作者的生活體驗。內容表現正如標題所示一樣，確如鴨子之間在拌嘴。但畢竟這是首無歌詞無旋律的純打擊樂器。因此，給人的想象空間特別大。尤其一些中小學教師在內容想象層面上做了更為細致的故事化解釋。如：有的說樂曲描寫的是兩只鴨子走路搖擺、河邊嬉戲、草地上玩耍、互相爭食等場景；有的說描寫的是群鴨集合上路，老鴨子在前，小鴨子在后跟著，走起路來姿態各異，不時還發出“嘎、嘎、嘎”的互相拌嘴聲，甚至還想象出鴨子潛水覓食的細節；還有的故事更細致，從早晨天蒙蒙亮起，鴨子出門、走在路上，到水中覓食、嬉鬧、拌嘴、調解糾紛到晚歸整個一天的場景。這些故事編寫得很兒童化，確實也是一首雅俗共賞的音樂。像這類樂曲國內外都有，如交響童話《彼得與狼》、嗩吶曲《百鳥朝鳳》、二胡曲《空山鳥語》、標題音樂《在鐘表店里》《龜兔賽跑》《動物狂歡節》等。尤其《彼得與狼》，作者在文本創作時便寫下了配樂詞。但我們必須要說，《鴨子拌嘴》畢竟是首純音樂曲，不可過于機械地做故事化對位解釋。重在樂曲所充分運用樂器特性上下功夫。

（二）樂曲結構。該樂曲的整體結構是：引子樂段+第一大樂段（兩個小樂段）+第二大樂段（兩個小樂段）。樂曲引子樂段開始由小镲、大镲獨奏，猶如在介紹正在登場的不同性格的“人物”，為后面產生“拌嘴”故事埋下伏筆。小镲代表頑皮、天真、活潑、好動的小鴨子，大镲則表示笨拙的老鴨子。小鴨愛叫，呱呱不停。大鴨子愛撲扇著翅膀，也不時“哦”一聲，僅簡單幾小節就將兩只鴨子的個性展示得很鮮明。接著兩只木魚、云鑼演奏模擬鴨子走路的形態，滑稽可愛。開始兩個鴨子似乎還比較親切，并愉快地進入水中。此時小镲、大镲運用刮擊、點擊、輪擊、滑擊、扣擊、敲擊等技法，從各個層面豐富鴨子的形象。但在他們嬉鬧時，似乎開始產生矛盾，于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較上勁，鐃鈸、木魚、云鑼等打擊樂器齊上陣，熱鬧非凡，將樂曲推至高潮。最后似乎還是老鴨子寬容，讓步妥協并結束吵架重歸于好。還要注意的是，六名演奏員除了樂器表演外，身體語言也是表演的一部分。這生動有趣的表演贏得了國內外許多觀眾的熱烈歡迎，這是一首極具形象的作品[6]。難怪著名書法家楊太陽送它“形象創造之美”的評價。

打擊樂在西洋音樂中是處于邊緣地帶的，盡管近幾十年有獨奏曲出現，但仍然不是主要的。中國音樂如果離開打擊樂就不成音樂了。可以說，中國的打擊樂是世界上最多的表現形式之一。有人估算大概有600多種表演形式。這首打擊樂為何有這么大的魅力呢？首先，打擊樂最重要的表現首先是音色。這是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習慣的。西方講究音高，所以，帕瓦羅蒂那男高音才寶貴。中國傳統音樂跟這不一樣，各種角色對聲音的要求不是看是否高，而是看是否合角色。一個旦角出場時必然伴著小鑼那柔性的聲音和音色搭配，倘若來個大鑼就不美了。因此，打擊樂者在樂隊中往往擔任指揮者角色，地位較高，就連梅蘭芳也不敢輕易得罪打鼓者。正因為中國音樂注重音色的表現，所以才會出現純由打擊樂器組成的樂曲，《鴨子拌嘴》正是這一審美的體現，主要是發揮音色的表現功能，這個音色就是打擊樂本身的聲音。《鴨子拌嘴》大量運用模擬性的手法，如全曲用音色清脆的小镲、沉悶的大鑼、音色厚實的鈸、清脆的木魚、明亮音色的水镲等六件打擊樂器，以平擊、悶擊、邊擊、側擊等演奏手法創造出不同音色的組合對現實音響進行模擬，從而使人產生形象和意境的聯想。可以說，這種模擬性音樂，尤其孩子們是一聽就懂，且再加上情節性、故事性的導引，情緒、音樂形象十分鮮明。除了音色表現因素外，節奏也是一個重要表現因素。一首音樂可以沒有旋律，但不能沒有節奏。因此，節奏在音樂中常被比如成音樂的“骨架”。軀體不能沒有骨架而單獨存在。這早在原始社會中，人們就懂這個道理，人們飽餐后，通過鼓掌擊石就可以來表示慶賀和滿足。

總之，此曲雖小，但意義不小，是音樂史上的佳作，更是中國音樂的形象代言者。

[參 考 文 獻]

[1][4] 鐘子林.1945年以來的西方現代音樂與我國音樂創作的關系[J].人民音樂，1984（10）.

[2] 張 前.閔惠芬二胡藝術的美學研究[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版），2010（04）.

[3] 肖 陽.論昆劇《傷逝》非傳統音樂元素的實驗運用[J].理論與創作，2006（04）.

[5] 何昌林.談《仿唐樂舞》[J].人民音樂，1983（03）.

[6] 孫爾敏.民族之音古樸高雅——介紹《仿唐樂舞》樂曲一二[J].人民音樂，1984（02）.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