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瑪尼諾夫過渡時期作品中的俄羅斯情懷

[摘要]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作為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葉俄羅斯民族音樂非常杰出的代表人物，是一名卓有成就的音樂家，其創作的作品涉及指揮、作曲、鋼琴演奏等多個領域。隨著我國音樂藝術教育的發展，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受到了音樂界的關注。他在俄國構思而在國外創作完成的《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和交響合唱《三首俄羅斯歌曲》，是他藝術創作過渡時期的作品。選擇作者這兩部作品的藝術創作過程作為研究課題，探究拉赫瑪尼諾夫所處時代的各種思潮，對他音樂風格形成的客觀影響，感受音樂家在生活的動蕩不安中所煥發的藝術創作動力與潛能，以及他在繼承俄羅斯民族音樂傳統基礎上的創作風格。

[關鍵詞]拉赫瑪尼諾夫；第四鋼琴協奏曲；三首俄羅斯歌曲；俄羅斯情懷

[中圖分類號]J6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7）08-0054-03

引 言

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1873—1943年），俄羅斯音樂文化中的重要人物，世界著名的作曲家、鋼琴家、指揮家。他的創作及表演在全球音樂界產生過巨大影響，尤其在作曲方面的成就最為突出。他一生中有兩個重要的藝術創作時期，一是在自己的祖國俄羅斯，一是在異域他鄉的生活時期。他在國外生活期間的藝術創作并不多，然而正是這些作品標志著拉赫瑪尼諾夫天才作曲家藝術創作的巔峰。如《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1926年，1941年修訂，Op40）、《三首俄羅斯歌曲》（1926年，Op41）、鋼琴獨奏《科雷利主題變奏曲》（1931年，Op42）、鋼琴協奏曲《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1934年，Op43）、《a小調第三交響曲》（1935年—1936年，Op44）、《交響舞曲》（1940年，Op45）等。

遠離家鄉的拉赫瑪尼諾夫在近十年的時間里（1917—1926年）創作欲望基本停息，可以說沒有音樂作品問世。由于移居美國初期沒有固定的收入，他大部分的時光都被鋼琴音樂會所占據，但依然入不敷出。設想一個作曲家離開了故土，忍受著沉重的失落感，不能像原來那樣正常地工作與生話，整天忙著掙錢養家糊口，無法感受新生事物，哪來的創作靈感。從他同美國《唱片月刊》記者的談話中，可以感受到他惆悵的心情：“離開俄國后，我失去了創作的欲望，失掉祖國后，我失去了自己。一個失去了音樂的根、傳統、故土基礎的流亡者，除了靜悄悄地回憶和打不斷的沉默外，任何安慰也沒有留下。”

拉赫瑪尼諾夫1917年出國之前的作品，與之20世紀初和隨后幾年的高質量作品的對比，一面是不尋常的單薄的聲音，幾乎是印象派的影響效果；而另一面則是密集的音符，復雜的織體與和聲，龐大的精湛技巧。

拉赫瑪尼諾夫創作過渡時期的這些作品，在音樂思維上經過進一步的發展，創作風格已經趨向表現主義或者印象派（20世紀初的兩個主要的音樂流派）。拉赫瑪尼諾夫敏銳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創作手法和兩種流派的關系。作曲家普羅科菲耶夫（1891—1953年）曾描述拉赫瑪尼諾夫在1917年的創作危機，并想方設法尋找自己正確的藝術表達風格。對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風格特征的觀察，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他在外國期間所遭受的精神創傷的緣由，即嚴峻的創作危機和局勢混亂的祖國所導致。

一、煥發的音樂創作動力

在歐洲、美國輾轉多年，拉赫瑪尼諾夫成為了職業鋼琴家。但持續近十年的創作休眠期，對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創作生涯是一種無情的摧殘，幾乎喪失了創作靈感，空虛感充斥著他的思緒。

1926年，流亡國外的拉赫瑪尼諾夫再度點燃了創作欲望，他中斷了頻繁的音樂社交活動，創作了《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和《三首俄羅斯歌曲》等作品。他在過渡時期的作品雖然不多，但內涵相當豐富，這其中交織著藝術家悲傷的情感和對祖國的懷念，他接觸到了俄羅斯民族音樂的“生命之源”，再次證明了俄羅斯傳統的民間音樂作品賦予作曲家延續不斷的創作動力。

《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和《三首俄羅斯歌曲》雖然不是作曲家新的創意，然而重要的是作曲家再度點燃了他潛意識中的創作欲望，這對他來說十分不易。作曲家在1914年就開始構思《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但直到1926年才得以繼續創作并完成。（我們不能確定拉赫瑪尼諾夫何時出現了該曲的創作思路，對于這個問題，評論界有不同的說法。根據依古穆諾娃的證實，拉赫瑪尼諾夫還在俄羅斯時，第四協奏曲就已經構思出來了。1917年，作曲家離開俄國時隨身攜帶了大量草稿和初稿）很難推斷，1914年作曲家在俄羅斯為這首協奏曲究竟花費了多少心血，因為“春天在刊物上曾說過，拉赫瑪尼諾夫將在秋天完成它”[1]。

《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從構思到完成，經歷了十多年，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作品風格的完整性。因此第四鋼琴協奏曲的創作過程具有“過渡時期作品”（俄羅斯—外國）的烙印。阿列克謝耶夫同樣認為，第四鋼琴協奏曲是拉赫瑪尼諾夫的“過渡時期作品”，因為他在作品中并沒有看到完整的戲劇性的創作構思。

《三首俄羅斯歌曲》和《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一樣，可以確定為拉赫瑪尼諾夫過渡時期的作品。他后期（1917—1943年）的作品，滲透著一個背井離鄉的藝術家對祖國的懷念和孤獨悲傷情感的交織，帶有晚期浪漫主義的特點：繁復的表現手法，憂郁的音樂色彩。我們可以從《科雷利主題變奏曲》《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a小調第三交響曲》《交響舞曲》等作品中領會。

《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在拉赫瑪尼諾夫的創作生涯中是一個關鍵的樞紐。1927年，第四鋼琴協奏曲首演后，評論界認為并不成功（對第四鋼琴協奏曲不公正的評價現在已得到糾正）。拉赫瑪尼諾夫深感失望，因為這是他在海外近十年來的第一部作品，并且早在俄羅斯時就有了樂思，他費了九個月的時間來創作，演出前又花了一番工夫來修改。由于這次失敗的打擊，以后五年他不曾再作曲（直至1931年后才陸續創作了《科雷利主題變奏曲》和《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等作品）。

二、濃郁的民族音樂氣息

當拉赫瑪尼諾夫離開了自己的家鄉時，他丟失了如同空氣一般重要的“俄羅斯現實中的氛圍和環境”，但他畢竟不屬于美國，他的作品中仍蘊含著濃郁的俄羅斯民族氣息。《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讓人感受到強烈的情緒張力，末樂章的高超技巧并不在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那種目眩神迷的樂段，他把握住了戲劇性的、驚慌的、陰郁的、不祥的形象。該曲包含了作者在外國時期作品的一些特征——渴望嚴格節制的表達，如音樂敘述過程，有時是生硬的圖解式的，以增強黑暗的感覺和陰沉的色調；有時又是不祥的音樂色彩，囂張可惡的力量在末樂章。相比俄羅斯期間創作的協奏曲，此時的拉赫瑪尼諾夫對鋼琴協奏曲體裁的運用達到新的詮釋。

有時候作曲家似乎是憑借直覺創作手法重現那種充滿無盡憂郁的形象。《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與中期創作的《13首前奏曲》（1910，Op32）、《音畫練習曲》（1911年，Op33）和《第二鋼琴奏鳴曲》（1913年，Op36）等作品，就有近似的地方，尤其是與《第三鋼琴協奏曲》（1909年，Op30）的慢板樂章表現方式的現代性，有相互呼應的關系，而這種現代性在第四鋼琴協奏曲中達到了新的高度。

《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的創作手法與俄國作曲家尼古拉·卡爾洛維奇·梅特納（1880—1951年）的鋼琴音樂產生了共鳴。由于兩位作曲家多年的友誼，協奏曲里出現梅特納的影子并不偶然。1927年，梅特納將自己的第二鋼琴協奏曲獻給了拉赫瑪尼諾夫，拉赫瑪尼諾夫也把這首第四鋼琴協奏曲題獻給同樣流亡歐洲的梅特納。

繼第四鋼琴協奏曲之后，拉赫瑪尼諾夫又創作了交響合唱作品《三首俄羅斯歌曲》，該作品是唯一一首完全建立在俄羅斯民族歌曲基礎上創作的。拉赫瑪尼諾夫在俄羅斯的創作時期，即早期（1891—1900年）和中期（1900—1917年）的作品中，我們看到他在為數不多的情況下也引用了俄羅斯民間題材創作，如和聲配器作品《纖夫曲》《大提琴奏鳴曲》、浪漫曲《哦，你，尼瓦》《我墜入了愛河》等作品。作曲家在這一期間的創作，沒有體現很多的民族元素，但蘊含了俄羅斯民族性音樂的原理。說到民俗文化的引用，阿薩菲耶夫（1884—1949年）對拉赫瑪尼諾夫的評價是：“他合適于將它們用在他的作品中，不是在民族性的范疇里，而是存在于作曲家思想中，特殊的質樸的歌唱性的曲調里。”[2]

在拉赫瑪尼諾夫晚期作品中，主題與和聲語言都帶有俄羅斯民族特征以及民族音樂元素的成分，形成明確體裁，這顯然不是“心血來潮”，而是作曲家心靈的真實流露。民族歌曲主題的形式幾乎包含在作曲家晚期創作的所有大型作品中，如交響合唱作品《三首俄羅斯歌曲》《第三交響曲》《交響舞曲》，這種主題經常出現在“混合型態”的形式。一些重要的基本概念的使用，使得拉赫瑪尼諾夫晚期作品的表現手法變得復雜，“全民族的開始，標志著以自己的一系列正面的形象為基礎，帶著黑暗悲劇的形象反映到作曲家自身的劇作中，以及這個時代的爭議中”[3]。

三、執著的俄羅斯情懷

作者為了實現兩個主要的標準（一致的思想內容和類似的性格主題元素），選擇了交響合唱作品《三首俄羅斯歌曲》，作品可以和交響樂的套曲，以及三樂章的交響合唱作品相對比。

《三首俄羅斯歌曲》（輪舞曲，征兵歌曲，舞曲）第一首，借用了輪舞曲的曲調“穿過小河，小河流淌得很快”（《利亞多夫歌曲作品集》Op43，第27首）。第二首，征兵歌曲，聞名全球的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亞賓（1873-1938年）不止一次表演它。第三首，舞曲，“貝麗麗莎，你是我的紅霞”，當時著名歌手普樂維茨卡婭（1884—1940年）的演唱吸引了作曲家的注意，并找到了最原始的版本。拉赫瑪尼諾夫的三首歌曲既保留了原始素材的特征，又融合了民族音樂藝術創作的特點。其獨特的“風景畫式”的創作體裁，呈現給我們的不僅是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還有故事背后那沁人心脾的音樂中滲透著的作家曲忠實的思想感情。

交響合唱作品《三首俄羅斯歌曲》形成了一個共同的主題思想，這是拉赫瑪尼諾夫采取這種音樂形式的最后一個作品。作品的三個樂章并沒有像奏鳴曲和交響樂那樣的特征。第一樂章，特別飽滿豐富的情節；第二樂章，彌漫著濃濃的抒情性；第三樂章，是進行曲式的舞曲形式，充分發揮了結尾樂章的功能。

值得一提的是，拉赫瑪尼諾夫第一次在交響合唱作品《三首俄羅斯歌曲》中運用他人的主題。在其他作品中創作的旋律，音調語氣蘊含著民族音樂的精華。他引用三首俄羅斯民歌為素材進行創作，使反差鮮明的形象相互碰撞，形成激烈的對抗。這種效果，顯著地呈現在線條沒有變化又清晰的合唱聲部中，讓各種藝術形象在樂隊復雜多聲部的織體中相互交織和對立，體現出一些小主題。由此可見，拉赫瑪尼諾夫善于從俄羅斯肥沃的民族文化土壤里挖掘民歌素材，抒情史詩般的俄羅斯民族音樂元素成為他取之不盡的創作源泉，具有簡明而水到渠成的靈感和特質。

1927年3月18日，拉赫瑪尼諾夫（擔任鋼琴獨奏）與指揮家利奧波德·斯托科夫斯基（1882—1977年），以及費城樂隊和門德爾松合唱團在費城合作，首演《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和《三首俄羅斯歌曲》兩部作品。演出前，指揮家向作曲家表述：“對我來講這兩部是您最精彩的作品，我非常榮幸能參與演出，同時我向‘俄羅斯歌曲’致敬，因為在這其中有許多我欣賞的卓越的古老崇高的俄羅斯精神。”《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與《三首俄羅斯歌曲》是兩個創作時期（俄羅斯—外國）過渡階段的作品，有著共同的藝術特征，她們是不朽的作品。

1941年，拉赫瑪尼諾夫在接受《練習曲》雜志的采訪時，他對自己的創作態度有如下清楚的描述：“作曲家創作的音樂應該表現他所出生的那個國家的精神，他的愛情，他的信仰，他所喜歡的書籍和繪畫的內容。音樂應該是他生活經歷的總和……我是一位俄羅斯作曲家，祖國確定了我的氣質和處世態度。”他是在用切身體會、用心靈在創作作品。

《g小調第四鋼琴協奏曲》與《三首俄羅斯歌曲》這兩部典型作品，成了拉赫瑪尼諾夫音樂生涯中兩個時期間創作思路的連接紐帶，它們激發了作曲家的創作潛能，并延續給之后的創作。如此強烈的創作動力都是源于偉大的俄羅斯民族，都是源于為了未來的理想。

四、結 語

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對祖國美好永恒的感情，深深地感動了同代的音樂家和作曲家們，無形地滲透到每個人的靈魂里。他非凡的創造力和不可撼動的精神，活在整個民族的精神和記憶中。拉赫瑪尼諾夫曾寫道：“我是一位俄羅斯作曲家，我生長的地方決定了我的性格和我的世界觀。我的音樂是我的精神產物，它們是真正的俄羅斯音樂，是我唯一創作的源泉，每當我創作時這些靈感就會從我的內心直接噴涌而出。[4]”這位偉大的音樂家為俄羅斯和普及音樂文化做出的貢獻是不可估量的，他的作品是世界藝術殿堂里永恒的瑰寶。

[參 考 文 獻]

[1]馬澤里.音樂作品的結構.教科書[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79：318.

[2] 阿薩菲耶夫.拉赫瑪尼諾夫[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45：177.

[3] 薩緹娜.關于拉赫瑪尼諾夫的回憶錄（第二卷）[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74：63.

[4] 日托米爾.拉赫瑪尼諾夫的鋼琴作品[J].列寧格勒：列寧格勒音樂出版社，1945：617.

[5] 阿列克謝耶夫.鋼琴藝術史[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82.

[6] 阿薩菲耶夫.作為過程的音樂形式[M].列寧格勒：列寧格勒音樂出版社，1971.

[7] 土曼尼諾.俄羅斯音樂史（第三卷）[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60.

[8] 安德烈亞斯·魏瑪.陳瑩譯.拉赫瑪尼諾夫[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7.

[9] 馬澤里.音樂作品的結構.教科書[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79.

[10] 普拉多波波夫.變奏曲的過程在音樂中的形式[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67.

[11] 拉赫瑪尼諾夫.遺著（第三卷）[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78.

[12] 索科洛娃.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拉赫瑪尼諾夫[M].莫斯科：莫斯科音樂出版社，1983.

（責任編輯：郝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