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執著，漫畫尋子終成功

曲盈盈

我國打拐工作艱難重重，其中最為困難的一點，就是孩子失蹤多年后相貌發生變化，尋親更加困難。

本文中的媽媽在歷盡艱辛尋子25年后，通過一幅兒子長大后的模擬漫畫肖像，尋子成功！這個悲情而溫暖的故事，為尋找失蹤多年兒童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2016年2月，福建泉州客運中心廣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51歲的張雪霞身上掛著牌子，上書幾個大字：“尋找我兒宋彥智”，并配有兒子3歲的照片以及一幅兒子成年后的漫畫肖像——是一位漫畫家描畫出的宋彥智成年后的模樣——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

張雪霞在人群中穿梭，發放尋子卡片：“求擴散！請轉發！”這樣的堅持已持續了25年，距離丈夫尋子未果、抑郁自殺也已有10年，可她仍在堅持。

悲情母子 錯過相認

1991年12月29日，貴州省都勻市下了一場大雪。彼時張雪霞26歲，是工業品貿易綜合大樓的售貨員，丈夫宋懷南在五金公司做司機，他們的寶貝兒子宋彥智3歲。

那天是張雪霞的生日，兒子前一天已被外公接走，她下班后和丈夫趕過去打算簡單慶祝一下，順便接兒子回家。中午1點多，張雪霞和丈夫出去買菜，智智和外公外婆留在家里。夫妻倆回來后，外婆也進了家門，環顧四周，她驚慌地問：“智智沒回來嗎？”

原來，智智跟著外婆去外面上廁所（因為住工棚，沒衛生間），待外婆出來卻不見了他，便以為他回來了，想不到家里也沒有。張雪霞夫婦立刻慌了，發動親友找遍各處，還報了警，但智智卻像人間蒸發般杳無消息。

張雪霞從當天同一時刻在門前玩雪的兩個6歲孩子那里了解到，孩子們在玩耍時，旁邊有一個眼神嚇人的男人鬼鬼祟祟。張雪霞意識到，兒子落到了壞人手里，他會不會受到殘害？想到曾見過雙腿被打斷的行乞男孩，張雪霞心如刀絞。從此，她和丈夫踏上了漫長的尋子之路。

1992年，都勻警方抓獲了人販子羅名端，當年兩個在場的孩子也指證了他，但直到他1993年被處決，也沒能提供關于智智的準確下落，只說出了“可能在福建”的模糊信息。張雪霞和丈夫多次趕赴福建安溪、莆田、長樂、泉州等地尋找，都沒有結果。此后，他們耗盡家財，先后去了廣東、廣西、云南等地，均是空手而歸。

尋子15年未果，宋懷南的丈夫精神崩潰了。2006年大年初三，他留下一張“我只要我兒宋彥智”的字條后，跳樓自殺。張雪霞在親人的勸說下，慢慢從悲痛中走出來，更加堅定地踏上了尋子之路。

2012年7月的一天，張雪霞登錄QQ后，一條消息映入眼簾：“阿姨你好，我叫楊磊，現在廣州生活。根據你的描述，我想我有可能是你的兒子。”

楊磊，時年23歲，在廣州經營茶葉生意。楊磊從小就覺得自己很可能是被父母抱養的孩子，也總是回憶起3歲以前的一些生活畫面，但因住在廣東鄉下的父母及3個哥哥姐姐對他太好了，他擔心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后，令家人傷心，便把找尋親生父母的念想暗藏于心。后來，楊磊只身到廣州打拼。隨著年齡的增大，他解開疑惑的愿望越來越強烈，便偷偷在“寶貝回家網”注冊，關注與尋親有關的信息。

當楊磊看到媒體對張雪霞的尋子報道后，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可能就是智智。張雪霞淡定地詢問：“智智的左手背外側有顆小黑痣，右屁股上有一條飛燕狀的淺咖色胎記，你有嗎？”楊磊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的左手沒黑痣，倒是右手有一顆，至于屁股上的胎記，還真沒有。張雪霞深深嘆息：“孩子，我不是你媽媽，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媽媽。”楊磊回了句：“謝謝阿姨，也祝你早日找到兒子。”

和楊磊認親失敗，在張雪霞心里并沒產生多少漣漪，尋子20多年來，她經歷了太多刻骨銘心的失望，已有波瀾不驚的心態。但是，楊磊仍給她一種特別的感覺，他很坦誠，也善解人意。

在楊磊看來，他的認親有沖動之嫌，何況他的身體沒有一處印記與張雪霞兒子相同，肯定認錯了。2012年10月，他娶了一個善良女孩為妻，后來有了兩個兒子。

張雪霞繼續尋子，她不怕辛苦，唯一讓她害怕的是，十幾年過去了，兒子由孩童長成了大小伙子，容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即使擦肩而過，她也認不出啊！這種念頭，把張雪霞折磨得坐臥不安。

漫畫尋子 帶來希望

2015年4月，有志愿者將漫畫家笑臉兔的聯系方式告訴了張雪霞，對方可以幫她畫一幅兒子長大后的漫畫肖像。

原來，這年3月，因為劉德華主演的電影《失孤》上映，社會再次關注“打拐”。影片中的父母與張雪霞存在同樣的困擾，那就是孩子被拐多年容貌發生變化，覆蓋了尋子線索。針對這種尋子困境，由愛德基金會、三優之家育兒網、笑臉兔漫畫等公益單位和個人聯合發起了關愛被拐賣兒童公益項目——“優能量·漫畫尋子”。

張雪霞半信半疑，畫家真的能根據兒子孩童時的照片推測出他長大的樣子？但只要有一線機會，她都不肯錯過，于是立刻聯系了笑臉兔。

笑臉兔，原名鄺祖海，是著名設計師、漫畫家，2007年創立設計公司與笑臉兔漫畫工作室，已出版漫畫書《殺狼狂想記》《漫畫健康養生手冊》《瘋狂胎兒+瘋狂敢死隊》等，創作了漫畫作品十幾部。

笑臉兔給張雪霞詳細講解了模擬成人漫畫的原理：這些畫像并非憑空想象，而是通過結合人體漫畫原理，參考成長規律、親人相貌、未知因素考慮、基礎繪畫事項而畫出，具有可行可信性。笑臉兔和張雪霞多次溝通，了解智智小時候的趣事，了解他的性格、愛好。綜合各種因素后，智智的成年畫像終于完成。張雪霞端詳著肖像：高挺的鼻梁、帥氣的臉龐、燦爛的笑容，這就是她想象中的兒子啊！她放聲大哭，自言自語：“這下好了，你走在街上媽媽也能認出你了！”

兒子的漫畫像給了張雪霞新的動力和希望，之后尋找兒子總是不知不覺按照肖像的樣子去找。有一次在公交車站等車時，她赫然發現一張臉與兒子非常相似。她苦守了20天，終于見到了那位年輕人，可是，年輕人有自己的親生父母。

張雪霞已領取了退休金，每個月有兩千多元收入。她還貸款開了一家茶館，手里每每攢些錢，她就起程去找兒子。

這年年底，在公安部門的幫助下，張雪霞找到了當年參與拐賣的安溪蓬萊人劉某，坐了13年牢的劉某在福清一家模具廠打工，他稱將孩子轉賣給了安溪官橋鎮傅某，而傅某又將此事推到龍門鎮一個已過世的人施某身上，但施某家屬說不知情……

2016年的春節，張雪霞再次來到福建，她決定趁著春節很多年輕人回家過年的機會，到福州和泉州下轄各縣尋找兒子。

正月初一，張雪霞來到安溪龍門鎮后坂村。天很熱，祭祖的村民排成了長隊，幾乎全村出動。人太多了，張雪霞看不過來，就用相機先拍下來，回來放大幾倍查看。突然，她從人群里發現一張臉很像兒子，她再次看到了希望。

張雪霞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在網上給兒子寫了一封信：“親愛的兒子宋彥智：你還好嗎？我是你的媽媽張雪霞。尋你有25個年頭了，媽媽實在難以想象你28歲的模樣……你還記得百子橋和西山公園嗎？你在西山公園坐過小火車，還有轉的升降飛機。你最喜歡吃的是湯圓和甜酒雞蛋，外公還專門帶著你去百子橋邊上的火車站門口吃過。你爸爸喜歡釣魚，有一次釣了一條很大的魚回家，放在大盆里，你高興得不得了……這些應該是屬于你的記憶，我期待關于你的每個線索……”信的末尾附著張雪霞的各種聯系方式。

當張雪霞第二天興致勃勃地趕到龍門鎮費盡周折找到那個年輕人時，結果讓她大失所望。好在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打擊，她并不氣餒，依舊輾轉于泉州、安溪、南安，福州、龍巖，沒有停下尋子的腳步。

堅定信心 溫馨團聚

北京一家媒體采訪張雪霞時，她第一次披露了丈夫當年自殺的細節。丈夫自殺前兩年，張雪霞就發現了他的異常。一個深夜，宋懷南突然從床上坐起來，驚恐地說有兩個黑衣人拿著斧頭要殺他，他把衣服、凳子抵在臥室門后想堵住門。張雪霞嚇壞了，次日就帶宋懷南去了醫院，醫生診斷其為抑郁癥，有自殺傾向。

之后丈夫又出幾次事，一次是他想開走別人的車，被警察抓了；又一次，他突然失蹤，幾天后從云南打電話回來，說他去找兒子了，可錢包丟了，手機也被偷了，張雪霞只好趕過去把他領回來。之后，丈夫愈發沉默寡言，狀況頻出，直到2006年自殺。

在廣州的楊磊看到了這篇文章，他的心像被凌遲一樣疼痛。4年過去了，張阿姨仍在艱辛地尋子。當他看到張雪霞的兒子漫畫肖像后，立刻震驚了。他把肖像下載到手機上，和自己的臉一起放到鏡中觀看，越看越像！

楊磊開始在網上查閱張雪霞這幾年的情況，看到了她在各大電視臺尋親節目的身影。2014年12月，張雪霞做客央視大型尋親欄目《等著我》時，主持人倪萍開導她：“已經找了20多年，你也該考慮下自己的生活了。”張雪霞堅定而平靜地說：“我不會放棄的。我丈夫還活著的時候，我就和他相約不再生育；他自殺后，我也沒有再婚。我此生的唯一目標，就是找到兒子！”

楊磊有種強烈感覺，張雪霞就是自己的媽媽，可4年前他曾認親一次，被張雪霞否定了，他身上的胎記和她描述的也不一樣，這又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怎樣，楊磊還是決定再認一次親，給自己一個交待。

2016年2月22日元宵節，楊磊看望養父母，父親發現他情緒不對，就關切地詢問他。楊磊終于把心事一吐為快……養父母很開明，要求看看那張小時候的照片，于是楊磊用手機調出了照片。養父母激動地說：“這個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楊磊疑惑，自己的胎記和張雪霞說的對不上啊。養母說：“我記得你小時候屁股蛋上是有處胎記呢，難道長大了會消失嗎？”

楊磊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仔細查看。果然，他在臀部左側有一處淺淺的飛燕形胎記，大概因為太淺，所以他一直沒注意到。他又產生一個疑問：他手上和臀部有印跡，與張雪霞說的相同，但為什么部位和她說的相反呢？

養父母判斷，楊磊就是張雪霞的兒子。據他們回憶，25年前的冬天，在他們住的廣東鄉下，有個男人抱個小男孩來他們家討水喝，他們就請他進了院子喝水休息，看到他抱的孩子非常可愛，就與他攀談起來。那人說，他家的孩子多，這次帶孩子來是想抱給親戚收養，可沒想到親戚家出了變故，再無力收養孩子了。養父母家里已有兒有女，家境也不富裕，但他們很喜歡這孩子，便當即決定收養這孩子，并給他起名楊磊，從此楊磊在養父母及哥哥姐姐的呵護下開始了新生活。

激動的楊磊迫不及待地給張雪霞打了電話，講了自己的情況，再次提出認親，并把自己身上的印跡拍了照片發給張雪霞。

事關重大，張雪霞叫來親朋好友商量。大家看著看著，一個親戚驚叫起來：“我知道了，當年拍照的相機是老式相機，根據膠片的成像原理，照片的左右和人體的實際情況是相反的！”張雪霞驚呆了，這說明，楊磊身上的痕跡和智智一模一樣！她立刻向楊磊發出邀請，請他來做親子鑒定。

2016年3月4日，楊磊從廣州乘高鐵來到都勻，當天下午在黔南州公安局進行了抽血比對。張雪霞激動又緊張，楊磊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張雪霞閉上雙眼，拼命平復自己的情緒，任淚水肆意流淌。很快，根據檢驗結果，楊磊與張雪霞、宋懷南的DNA入庫信息完全吻合！

當晚，智智的外公外婆也趕來了。79歲的外公，因為25年前智智的丟失，背負了沉重的心理壓力，如今看到外孫，老人激動萬分，老淚縱橫。

3月5日，張雪霞把兒子帶到丈夫墳前，泣不成聲：“老宋啊，我把咱們的兒子找回來了。”智智也是滿臉淚水，對著墓碑深深地跪拜。

經過短暫相聚，智智返回廣州照顧生意。張雪霞婉拒了兒子兒媳的邀請，繼續留在都勻。她已心滿意足，并希望加入尋子的公益組織，成為一名志愿者，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幫助那些還在尋子路上的人。

2016年中秋節，智智將母親和外公接到廣州，一家人團團圓圓地過了節。張雪霞感謝智智的養父母把他培養得這么好，感謝他們的開明，更感謝漫畫家笑臉兔。

智智自豪地跟母親說：“歸根結底，是你的執著和堅守感動了上天，讓我們的命運有了神奇的轉機！”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