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瑩
谷歌首席執行官桑達爾·皮查伊說:“過去10年,我們一直在建立一個移動化的世界,將手機變成我們生活中的遙控器。但在接下來的10年中,我們將轉向一個全新的世界,那就是人工智能,這將是一個計算普及的世界。”
2016年12月29日晚7點,弈城圍棋網出現一名疑似人工智能的圍棋高手,賬號名為Master(英文含義為“大師”)。2017年1月1日晚11時,Master轉戰至騰訊旗下的野狐圍棋網,并以空前的實力轟動了圍棋界。
Master以每天10盤的驚人速度在弈城、野狐等網絡圍棋對戰平臺挑戰中韓日頂尖高手。這期間,有人給出10萬元人民幣的懸賞,獎給首位戰勝Master的棋手,然而直到1月4日公測結束,都沒有人能夠領走這份賞金。Master以60戰全勝的戰績完成了這場較量,他的對手中不乏世界冠亞軍棋手。
就在Master連勝59盤時,它才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谷歌(Google)旗下的人工智能(簡稱AI)實驗室DeepMind開發的AlphaGo(在中國也被親切地稱為“阿爾法狗”)。沒錯,繼打敗世界頂級圍棋手李世石之后,聲名大噪的AlphaGo又“調皮”了一把,通過一段時間的自我學習,如今的AlphaGo已經很難再遇到能夠打敗自己的對手。
有很多人是通過這只“狗”來了解谷歌人工智能技術的水平的,而實際上這是遠遠不夠的。作為一家處于世界領先地位的高科技公司,一方面谷歌已經積累了大量的用戶數據,另一方面,在深度學習、知識圖譜、自然語言處理、翻譯、語音識別、圖像識別等方面,谷歌都已探索了很長時間。在此基礎上,谷歌正在逐步推出一系列產品和服務,將把AI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無法確切地稱某一項產品或服務就是人工智能,但是它卻無處不在。過去多年里,谷歌各領域的產品工程師利用這項技術創造性地優化了他們所研發的產品。” 谷歌大腦(Google Brain)創始成員之一、資深研究科學家格雷格·考拉多(Greg Corrado)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作為AI領域“可能是這個星球上最有資格發言的人之一”,格雷格是谷歌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方面的高級研究員,他還是谷歌大規模深度神經網絡項目的聯合技術主管。
谷歌對于人工智能的重視程度可謂是戰略級的。在2016年的秋季新品發布會上,谷歌高調宣布正式從“移動先行”(Mobile First)轉向“人工智能先行”(AI First)。谷歌首席執行官桑達爾·皮查伊(Sundar Pichai)大膽預測未來:“過去10年,我們一直在建立一個移動化的世界,將手機變成我們生活中的遙控器。但在接下來的10年中,我們將轉向一個全新的世界,那就是人工智能,這將是一個計算普及的世界。”
如果你還無法深刻地體會桑達爾為我們描繪的未來生活,或許你可以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周末晚上,你忽然想去看場電影,你把這個想法告訴給谷歌助手(Google Assistant),它馬上為你推薦當前正在上映的電影;當聽說你想帶孩子或和家人一起去看的時候,它還會立即改變推薦結果。最后,如果你同意了它的建議,它還可以直接為你購買電影票。

搭載了谷歌助手、可以和使用者直接對話的Pixel XL手機擁有更多的AI拓展功能。
實際上,這并不是發生在科幻電影里的場景,而是當下人們即可享受到的生活。谷歌助手與傳統的語音助手不同,它不再只是完成簡單的提問和回答,而是更積極地與人類對話,并在對話中解決人們的各種需求和問題。它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生活助理,不同的是,它更加聰明、精準并且不知疲倦。
而這一切都是通過自然的語言描述進行的,用戶不需要對自己的話進行任何精簡,就像是與一個朋友聊天那樣。“人工智能正在解決我們完全不知道如何解決的問題。”谷歌高級研究員杰夫·迪恩(Jeff Dean)表示,“如今,谷歌約有100個產品團隊正在應用AI技術,而谷歌助手是其中一個非常好的產品,它會開啟一個更自然、更智能的人機交互模式,基于日常語言的使用,并通過不同的形式,出現在谷歌一系列的產品和服務中。”
業界普遍認為,AI的普世化基于三個重要的因素:強大的計算機算法、海量的數據,以及性能更高的芯片和硬件。對于一個以互聯網服務以及軟件系統起家的公司來說,想要在未來AI領域繼續保持領先優勢,硬件短板必須補齊,而最近一年來的幾項舉措,讓人們看到一個決意要在硬件產品上正式發力的谷歌——首款搭載谷歌助手、可以和使用者直接對話的Pixel與Pixel XL手機,可配合Pixel使用的VR設備Daydream View,Google Home智能家居,以及智慧家庭的兩款產品:Google Wifi無線路由器和Chromecast Ultra流媒體內容接收器。這些在去年的秋季新品發布會上亮相的硬件產品,無不帶有鮮明的AI屬性。
在大力發展自身硬件設施的同時,谷歌最近又研發出一種訓練人工智能的新模式,可以直接在用戶的智能手機上訓練并改進 AI 算法。谷歌把它稱為聯合學習(Federated Learning),這種模式對 AI 算法的訓練是直接在用戶的設備上進行的,利用用戶手機的 CPU 來幫助培訓谷歌的 AI 算法。
“今天,你對谷歌搜索引擎說‘我想要一塊披薩,你可能會得到一些搜索結果,但是其他什么都不會發生。”谷歌搜索高級總裁約翰·詹南德雷亞(John Giannandrea)說,“而我們期待的是,未來你對谷歌助手說‘我想要一塊披薩,它就真的能給你買塊披薩回來,這是我們為之奮斗的目標。”
但在桑達爾看來,大力發展人工智能,不只是谷歌這樣一家技術型公司的愿望,更是人們未來的需求。“谷歌成立于1998年,那時大約有3億人使用互聯網,且絕大多數是坐在臺式電腦前尋找答案,他們得到的回答大多是一個藍色鏈接的形式。今天,有接近30億人在使用互聯網,他們通過網絡隨時隨地尋找各種各樣的幫助,無論是在汽車里、教室里,還是在自己家中。在所有這些環境和設備中,人們還有許多問題想要知道答案,而我們可以做的就是幫助你獲得所需要的答案。”
對于人工智能技術這把通往未來的鑰匙,谷歌的探索并不是從最近兩年開始的。
早在 2011 年,谷歌大腦項目啟動,谷歌就逐步從Gmail、谷歌相冊(Google Photo)、谷歌翻譯(Google Translate)、谷歌助手等產品開始,將最新的人工智能技術運用到這些產品和服務中。
“這是一場革命,”谷歌聯合創始人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這樣形容谷歌的AI技術前景,“這場革命意義非常深遠,盡管我很早就身處其中,但它的發展還是使我感到訝異。”
謝爾蓋的感嘆源來自于技術的進步。以谷歌翻譯為例,2006年4月28日,谷歌團隊改進了統計機器翻譯(Statistical Machine Translation,以下簡稱SMT),谷歌翻譯問世,這在當時絕對稱得上是一件里程碑式的產品,許多人甚至開始懷疑:將來,翻譯員是不是真的要下崗了,你不再需要真的找到那個精通外語的人,而是簡單地在網頁上復制粘貼自己需要翻譯的內容,就可以實時獲得翻譯結果。
到了2016年11月,谷歌又發布了基于神經網絡機器翻譯(Google Neural Machine Translation,以下簡稱GNMT)系統的全新谷歌翻譯。從SMT到GNMT,整整走過了十年,通過維基百科和新聞網站的例句測定發現:在多個樣本的翻譯中,GNMT系統將誤差降低了55%~85%甚至以上。
基于AI技術的產品層出不窮,從聯網熱氣球到無人駕駛汽車,再到谷歌云計算……其中不乏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應用——比如可監測佩戴者血糖水平的智能隱形眼鏡;能夠自動讓帕金森病患者顫抖的手部保持穩定的餐具等等。從“移動先行”到“人工智能先行”,不只是一家公司對發展戰略的調整,更代表著未來的科技趨勢。
這一技術趨勢中還有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那便是開放和共享。其中,特別有代表性的一款工具性產品就是TensorFlow(Tensor是“張量”之意,Flow是“流”的意思)。2015 年底,谷歌向全球發布了這款全新的AI系統,并將其完全開源。這是一個可被用于語音識別或照片識別等多項機器深度學習領域的系統,也是谷歌送給全世界開發者的一張進入 AI 領域的通行證。
“TensorFlow把谷歌正在使用的基本工具開放給公眾使用,軟件工程師以及其他有創造力的人們可以使用這個工具來制造和開發新的產品和服務。”格雷格說,“未來,谷歌會通過云服務將谷歌自己開發的平臺共享給公眾使用,全世界的開發者都可以通過TensorFlow使用谷歌提供的免費軟件和工具,也可以用云服務運行他們自己構建的機器學習系統。”
目前,有很多人在AI領域做各種各樣的嘗試,而未來,在制造、能源、醫療等領域,人工智能技術都有非常大的增長空間,“因為在這些領域AI還遠沒有發揮它強大的普世價值。”谷歌云(Google Cloud)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首席科學家李飛飛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開放的谷歌堅信,推動這項技術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以上那些領域的專業人士更多地了解什么是機器學習,然后才會有更多的可能性”。
于是,全世界的技術愛好者迎來了開源的TensorFlow。一方面,TensorFlow簡化了研究人員的學習和操作,更加方便地分享創意和代碼;另一方面,開放和免費也意味著數據和標準,TensorFlow的發布與開源讓谷歌成為當之無愧的主導 AI 這場變革的關鍵力量,也一定程度上助力谷歌成為未來的規則制定者。
盡管大刀闊斧地發展和人工智能技術相關的業務,但谷歌一直秉持開放的心態。“如果這個行業只有一家公司獨大,那么這個領域的發展將會更慢更低效。因此人工智能行業競爭越大越開放是一件好事,并且我們希望這個大環境能繼續這么開放且持續地充滿競爭。”格雷格說。正如開源TensorFlow一樣,谷歌希望能讓更多人了解人工智能,讓 AI 融入到更多行業中,如此才會激發更多想法和需求,從而極大地加速人工智能的發展。
這也是來自AI產業界的共同心愿。去年9月底,五家科技巨頭亞馬遜、谷歌、Facebook、IBM、微軟聯合成立研究 AI 的非營利組織——AI合作組織(Partnership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o Benefit People and Society),這也是業內舉足輕重的科技巨擘首次在人工智能領域建立公開的合作關系。“為了使大家更全面地認識AI,科技公司應該重視在AI研發過程中提高公眾的參與度。”DeepMind聯合創始人穆斯塔法·蘇萊曼(Mustafa Suleyman)說,“因為AI的積極影響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公眾的參與度。”穆斯塔法同時也是該合作組織的重要參與者。
這個被稱作是“地球上最強的AI聯盟”的組織希望通過研究 AI 與人類和社會的關系,比如道德、隱私、可信度等問題,確保 AI 的應用是能夠造福人類和社會的。
作為一項對人類生活方式的諸多方面都有著顛覆性改變的前沿科學技術,卻讓公眾對它心存憂慮,這當然不是空穴來風。從AI誕生的第一天起,人們對它的各種憂慮一直如影隨形——人工智能會戰勝人類甚至取代許多工作機會嗎?這是幾乎每一位要面對大眾媒體的人工智能專家都要回答的問題。
“計算器、電腦、網絡搜索、機器翻譯、圖像識別……這些技術和遠古時期人類發明的紙和筆其實有著類似的功能,就是增強人類智力的構思,輔助人類記憶,幫助人類完成更多的事情——簡而言之,人類從始至終都在努力開發出更多的工具延伸人類的某些能力。”格雷格說。
他表示,諸如此類的功能也是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未來的發展方向。“這會改變很多事情——比如,作為一個在辦公室里辦公的人,他需要打字機來打字,需要人工檢查是否有拼寫錯誤,還需要通過傳遞一些紙張來交接一些書面工作;但如今,我們都開始在工作中使用計算機自動拼寫檢查的功能,并使用電子郵件取代傳統的紙質辦公,這些技術確實改變了一些事情,也幫助人類挪出更多精力專注于那些更加需要發揮創造力以及更加重要的工作。”
李飛飛的觀點和格雷格如出一轍,她不認為討論起人工智能就要用“取代”人類這個詞,AI可以是對人類生活與工作的一種輔助與增強。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有人問我人工智能會把人類帶到什么地方,我對他說,不應該這么問,而應該問,人類要把人工智能帶到什么地方。”她表示,擔心AI會不會戰勝甚至取代人類,就像NASA某天宣布在地外星球上發現生命,于是人們就開始擔心那個星球有一天人口爆滿怎么辦一樣——一切還為時尚早。
盡管如此,谷歌依然在消除公眾擔憂上付諸實踐,AI合作組織就是一次難得的嘗試。“促進人們對人工智能技術的理解,討論甚至是公開辯論。更多地把關于這些話題面臨的挑戰放到桌面上來公開討論,要好過于由各家公司私底下研究。”格雷格說。
和擔憂AI戰勝人類的公眾心理形成反差的是谷歌工程總監、著名未來學家雷伊·庫茲韋爾(Ray Kurzweil)的“奇點臨近說”——奇點原本是指是宇宙大爆炸之前宇宙存在的一種形式,它在時空無限彎曲中的一個點,大多科學家認為它是宇宙產生之初,由爆炸而形成宇宙的那一點。而人工智能的奇點時刻何時能夠出現,雷伊大膽預測會在12年后——“技術奇點時刻將在2029年到來,而那時人工智能的智慧將超過人類。”在3月于美國奧斯特舉辦的2017西南偏南(South by Southwest)活動上,雷伊大膽預言了AI“戰勝”人類的時間,這比業界普遍預測的要提早20~30年。
技術將引領我們到達何處、何時到達,許多問題的答案恐怕只能交給時間,好在有一件事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結果——備受矚目的圍棋人機大戰將在下個月的中國烏鎮圍棋峰會上再次上演,中國圍棋第一人柯潔將與谷歌的AlphaGo進行三番棋的巔峰對決,獲勝的獎金高達1000萬元人民幣。盡管李開復曾評價說AlphaGo向更多人類發起挑戰“其實已經不再具有科學意義了”,但人們依然期待看到又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學習”后的AlphaGo會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驚喜。
就在此時此刻,地球上每分鐘有超過380萬次的搜索通過谷歌尋找答案,這家有著超過BAT市值總和的互聯網巨頭卻始終堅信,技術對人類的影響還可以更大。他們正以超乎想象的熱情與精力投入到足以改變全人類生活方式的AI技術之中,并向全世界發出邀請——人工智能來了,你做好準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