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銅豌豆
談什么詩和遠方,先好好吃頓飯
文|銅豌豆
不少經典影視作品,都會把吃飯擺到一個重要的位置,設定許多吃飯的場景,故事在一粥一飯之間徐徐展開,愛恨情仇常常在飯桌前上演。
編劇為什么這樣安排?一種可能是,吃飯便于把所有的人物固定在一個相對集中的時空中,人物沖突只有在閉合的場所才容易發生,直至沖突激烈。后來,我發現也不完全是這樣,吃飯畢竟是生存的表征,哪怕世道風雨飄搖、生活暗無天日,當人們在飯桌前坐下來時,一切苦難就有了一個出口,能安安穩穩地吃完一餐飯,一切都會有轉機。
早期的情景喜劇《我愛我家》和《東北一家人》,講述了小人物的時代故事,我們覺著親切,因為那些畫面其實也是每家每戶的日常生活。擺筷子、端菜、拿碗、盛飯、倒酒、分發食物,都遵守著固定的流程。主要人物落座后,要環顧四周,算是清點人員,人齊了才開始吃飯;人不齊,便要問問“XXX怎么沒來吃飯”。這些看似瑣碎的生活場景是一種儀式,也體現著秩序。
家,這個人類生存的基本單元,在我看來,最慣常的組織形式就是一起吃飯。人們常說,“在一個鍋里舀飯吃”,既是在說利益的聯結,也是在說感情的建立。一個人吃飯的習慣是一道密碼,只有共同生活多年才能掌握。父母或愛人做的飯,總是那么可口,完全符合一個人的味覺需要;同時,盛多少才能保證對方吃飽,這些都是熟悉與陌生的分水嶺。掌握這一密碼,就意味著彼此適應,就有了通向親密的前提。
在重壓之下生活的上班族,往往忽視一日三餐,簡單對付,就將精力繼續投向生計。買來的飯食總是一個味道,以至于面對整條街的飯店,都不知道要吃什么。這實在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再早幾十年,我們的祖輩或許無法想象,物質極大豐富的現代人,會為吃什么而發愁。汪曾祺在《人間滋味》中引用唐代醫學家孫思邈的話:“安身之本,必資于食。”吃飯本為“立命”,卻換而用“安身”。為何安?以何安?遣詞的變化,拷問著人們對待吃飯的態度。


去年熱映的韓劇《請回答1988》中,成德善一家五口的生活比較拮據,飯桌上幾乎看不到葷腥,德善的父親總是抱怨:“整天吃這些,錢都花哪兒了?”甚至為了吃到泥蚶,和德善的母親在飯桌上吵架。但是,德善家的飯食盡管清淡,卻并非索然無味。豆芽是一根一根摘出來的,吃飯的小桌子端上來,湯碗、飯碗、勺子、筷子總是分得清清楚楚,且時常是閃閃發亮的模樣。無論早中晚,每餐都熱氣騰騰的,就在一家人吸溜吸溜地享用飯食的過程中,生活一下子熱絡起來。這毫不敷衍的態度,讓人覺得踏實。認真吃飯,與物質的豐儉無關,儉樸中的認真,更難能可貴。
讀書時,家住湘西農村的同學每年寒假結束都要帶些臘肉來與大家分享,他告訴我們,這是他們家鄉家家戶戶必備的食材。在湘西農村,人們每天只吃早、晚兩餐飯,特別是早餐,要鄭重其事地對待—燜一鍋米飯,蒸上臘魚,炒好臘肉,就著各種以辣為底味的下飯菜,扎扎實實地吃下去,以滿足一整天勞作的消耗。一年兩季稻,從早忙到晚,誰忽視了飯食,誰就是在敷衍生計。
從古到今,中國文人寫吃不絕。近代以來更甚,林語堂、周作人、梁實秋、汪曾祺、林清玄等一眾名士,都喜著墨于美食。但到了現代,“美食”二字被不少人曲解,他們常常瞄準口腹之欲,“美食”僅僅成了對食物色香味形的定義。然而,美食絕非淺表之物,背后有著人的態度。梁實秋說“賢者以小識大”,汪曾祺說最普通的食材因為“講究”二字方能成為美食。我在自己記錄下的故事中,讀到了旺盛的生命力,乃至強烈的求勝欲,相比所謂的主義,常常更能給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