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開大了！發帖“逼”死堂堂局長

西康

2014年7月25日，溫州703804網、騰訊微博、新浪微博等網站出現一則題為“永嘉驚現開房局長”的帖子，曝光了原溫州市永嘉縣工商局黨委委員、總工程師王大明的新聞，言其擁有多套房產，在酒店開房次數達200余之多……令人震撼的是，數天后王大明突然遠赴福建武夷山臥軌自殺。警方介入后，兩名發帖者浮于公眾視線。發帖者的動機為何？所曝光的內容是否屬實？此事與王大明之死有何法律關聯？

2015年3月，法院以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判處黃海龍有期徒刑1年、繆云寶有期徒刑10個月。隨后，二審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7年2月10日，本案又公布最新情況，永嘉縣人民法院就此事件中涉及民警泄密犯罪一案又做出判決：民警繆曉光（本案前期獲刑被告人繆云寶的親戚）犯濫用職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8個月，緩刑1年。

此帖一出勁爆網壇，總工臥軌自殺留下驚嘆

事情還得從2014年7月29日說起。

這天一大早，原溫州市永嘉縣工商局甌北分局局長王大明，剛剛轉崗擔任永嘉縣市場監督管理局總工程師，就連續接到幾個熟人打來的電話，提醒說：“老王，你去網上看看帖子，寫的是真的嗎？”“老王，你當領導這么多年，我們希望你沒事……”

王大明趕緊上網查看，結果在溫州703804網看到一個署名“艾米麗@溫州”的網友，發帖稱：“驚曝現任永嘉工商局黨委委員、總工程師王大明和家人名下在溫州市區、永嘉縣甌北橋頭等地擁有多套房產。他在任永嘉縣工商局經檢大隊長、永嘉縣工商局甌北分局局長等職務期間，到永嘉縣多處酒店開房達200余次。他房產多套還常到酒店開房，有何秘密讓人遐想！”

王大明當時就面如灰色，讓他愈覺難堪的是，這個帖子還出現在騰訊微博、新浪微博等網站。29日下午2點，王大明來到永嘉縣上塘派出所報案，要求警方立案查處。

永嘉警方立刻就案情展開調查。消息迅速傳到了永嘉縣政府部門，7月29日當天，由縣紀委牽頭，永嘉縣成立了聯合工作組，開始針對網傳的王大明的房產以及開房一事展開調查。

焦頭爛額中，王大明沒有想到一場輿論風暴在向自己逼近——因網上寫了他的真名真姓，此事引起了全國各地記者的興趣，他們把電話打到了王大明的手機或者辦公室，追問真相。王大明解釋說，他在工商部門工作長達10年之久，難免有很多接待任務，且還有私人朋友到訪，開房次數會稍微多一些，但具體多少次他也沒統計過。

很快，親屬、同事和朋友發現王大明變了，白天，他顯得心事重重，時不時抽悶煙；一下班，他就匆匆離開……

2014年8月1日，王大明出門，由朋友開車將其送到位于福建南平的武夷山。和朋友分手時，他委托朋友去溫州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帶過來，還讓其將老婆和孩子也接過來小住幾日……

孰料，還未等到朋友返程，8月3日凌晨，王大明被人發現在武夷山一處鐵軌上臥軌自殺，

驚悉噩耗，王大明的妻子等親屬痛不欲生，立即向永嘉警方報案，稱王大明自殺是因遭人陷害想不開，要求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

永嘉警方加緊了發帖案件的偵破。很快，此案告破，發帖者為湖北男子宋小德。走漏王大明開房信息者為當地公安局拘留所民警繆曉帆，是他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的堂哥繆云寶和堂哥的生意伙伴黃海龍提供了王大明的相關信息。

2014年8月13日，永嘉警方對涉案民警繆曉帆做出行政撤職并辭退的決定，其涉嫌職務違法已由永嘉縣檢察機關依法展開調查。8月20日，永嘉警方對黃海龍等人采取了刑事強制措施。

隨手撒網網住“大魚”？“開房局長”人生劇變

警方調查時發現，黃海龍、繆云寶和王大明并無糾葛，那么，“開房局長”的帖子又是如何謀劃出臺的呢？

隨著審訊的深入，兩人交代了隱藏在背后的一件事——

原來，黃海龍和繆云寶等幾個股東商議，準備籌建“永嘉縣甌北二手車交易市場”，并于2013年8月6日向縣工商局正式提交了申辦材料。可永嘉縣工商局長達3個月沒做出相應的行政決定，后來回應說，他們感到很為難，理由是，2006年他們的上級單位溫州市有關部門曾聯合發文規定，各縣（市）原則上不得新設二手車交易市場。而當時甌北已有一家二手車交易市場，當地政府就是否同意新設市場意見就產生了“不明確”。

黃海龍不服氣，帶著大量相關材料，向當地媒體與當地人大代表互動欄目進行了反映，哪知最終等來的依然是一紙“登記駁回通知書”。

這份通知書，如同一盆冷水，徹底將黃海龍的生意夢給澆滅了。黃海龍感到精疲力竭和絕望憤怒，于是一紙訴狀將永嘉縣工商局告上法院，起訴其行政不作為。哪知，幾經折騰，黃海龍只能面臨一個殘酷的事實——此前，自己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是一場徒勞！

郁悶之中，黃海龍決定給點顏色讓這些工商局領導們瞧瞧！想到網上經常有人發帖曝光一些官員的腐敗行為，黃海龍決定仿效。

黃海龍找到合伙人繆云寶商量此事，繆云寶也正為投資不順之事煩惱，兩人一拍即合。商量操作步驟時，繆云寶提出一個便利條件——他有個從警的堂弟名叫繆曉光，如果讓他來查找工商局一些領導的開房記錄等私密，簡直易如反掌。

黃海龍和繆云寶確實和王大明不熟悉，也并無糾葛，后來法院庭審時，黃海龍做出過回答：“在查找工商局官員違法記錄中，暫時沒有查到其他官員的事，唯獨王大明開房和擁有多套房產的事讓人震驚，所以就想曝出來讓大家看。”

此事，說起來多少有幾分戲劇色彩，如同漁夫在面對一湖碧水，他隨手撒下一網，網上的就是那些運氣不好的魚兒！王大明就是這樣一條的“魚兒”！

在繆云寶的堂弟繆曉光幫助下，黃海龍和繆云寶很快收到了王大明的一些相關信息。于是，一份以“永嘉驚現開房局長”為標題的帖子出爐。因考慮到可能被發現身份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黃海龍通過網絡收買，物色了一名湖北網友，將此帖在溫州當地網上予以發布……

黃海龍等人都沒有想到，這張出出氣的帖子，竟然給王大明以及他們自己的人生帶來了一場劇變！

發帖之人有罪無罪？人生劇變法庭如何定是非

王大明死了，給家人帶來了無限悲痛，也讓所有的親朋和相熟之人為之惋惜。同時，也給大家留下了一個懸念，那就是，他的死究竟和網帖有多大關聯？黃海龍和繆云寶等人該不該為他的死負責？

為了探究王大明是不是存在腐敗問題，筆者聯系了永嘉縣政府有關部門，對網帖所提及的問題進行核實。筆者看到永嘉縣委外宣傳辦公室提供了一份“情況說明”，證實2014年7月29日上午，王大明主動到縣紀委就相關情況進行說明。次日，縣紀委查閱了王大明在甌北任職期間的公務報銷情況，未發現違規報銷現象。關于王大明的多處房產問題，還有待繼續查明。鑒于未有定論，加上當事人已去世，現在暫時沒有可供信息相告；關于網上提到的200余次開房記錄，經查實確有其事，但暫時也沒有證據證實當事人利用開房來進行非法活動……

筆者在和永嘉縣警方、檢方交流時，檢方的觀點和永嘉縣外宣辦所述一致。

2014年12月，永嘉警方以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將黃海龍等三人上訴至永嘉縣人民檢察院。經過審理，永嘉檢方對黃海龍和繆云寶做出指控（另一涉案人員繆曉光另案處置）：兩人因向永嘉縣工商局報批修建位于永嘉縣江北街道羅馬城的二手車交易市場受阻，將此事遷怒于永嘉縣工商局市場監督管理局的王大明，引起社會輿論嚴重關注。其行為給王大明的正常工作和生活造成嚴重影響，并使其產生巨大的心理負擔和壓力，導致其臥軌自殺。

黃海龍當庭表示，其網絡發帖行為是因為在相關過程中，聽聞作為公職人員的王大明存在違法亂紀情況，在掌握相關證據之后通過網絡進行“網絡舉報貪腐”，只想引起相關部門的重視，與個人無關。而在他網絡舉報后，當地紀委也介入調查，王大明不堪壓力，最終自殺的原因，并不一定只與自己網帖的內容有關。

對此，檢方提出了反駁。檢方認為，在沒有直接證明王大明有經濟、作風問題的前提下，被告人黃海龍等采取非法手段獲得他人信息，通過主觀臆斷，并附帶有導向性的文字說明，已構成打擊報復，導致被害人產生巨大心理壓力，導致自殺身亡，情節嚴重。其行為已經構成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

2015年1月21日，永嘉縣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庭審中，被告人的辯護律師做出無罪辯護。辯護律師表示，被告人是在發現公職人員違法違紀線索后進行網絡舉報，且其行為與王大明的死亡無因果關系，只是屬民法中的侵犯隱私行為。對此，永嘉縣人民法院認為：“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不是結果犯，而是情節犯，結果只是衡量情節是否嚴重的考量因素之一，不是必備因素，結果是否嚴重也不能僅憑是否造成被害人死亡來判斷。

2015年3月16日，法院以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判處黃海龍有期徒刑1年、繆云寶有期徒刑10個月。黃海龍和繆云寶表示不服，準備繼續上訴。二審維持原判。另一名涉案人員繆曉光原身份為民警，2017年2月，因犯濫用職權罪獲緩刑。

很多關注此事的網友，對此判決有些不理解：“如果因網絡舉報引起媒體報道都算‘情節嚴重，以后誰還敢舉報貪腐行為？”也有業界人士提出，判決黃海龍等人有罪有些牽強，兩人取得信息的手段有些特別，但沒有罪，因為其中的相關內容還是相對真實的。兩人“取得信息的方式和途徑是違法，這個毫無疑問。刑法上對于非法獲取公民信息罪的認定是必須構成情節嚴重，但未對情節嚴重做出解釋，而所謂情節嚴重是指造成死亡、次數過多、有組織性規模性等等情形。

（文中除黃海龍和繆云寶，均為化名）

責編/鄧琳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