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魚
沒有事情的時候,常常有些想象。
想象是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想象的事情和現實之間有些距離,可是,我想,或許那也算是一種真實。想象是內心的真實。我想象的事情常常很有些意味,覺得是應該如此的。這樣說來好象很浪漫,其實,我早已經不浪漫了。
在不同的時候有些不同的想象,因此,我的這些不同的想象之間似乎沒有多少必然的聯系。但是,卻是我的想象。在這么一點上,是共同的。我現在選擇一些,寫在這里,大家不妨看看我都胡思亂想了什么。
我想象著我能居住在這樣一個地方:背靠青山,山不必高,什么巍峨險峻什么的沒有必要,但是要是山。山上應該有些樹木,那些樹木長在石頭上或是泥土里好像并不是十分重要,但是應該春有花,秋有果,夏季蒼翠一片。在山前蓋一處院落,瓦房甚至草房都可以。只是干凈利索的一個地方。院子里栽種果木若干,棗樹下或者梨樹下或者柿子樹下有石頭的桌凳,桌凳上可以下棋,可以飲酒,可以品茗,可以幾個志趣相投者吹牛,文雅一點比如吟詩比如涂抹幾筆寫意畫當然也不能說不好。
住在這樣的院子里不必太忙。偶爾去種點什么菜蔬也是愜意的。屋里面有柴灶,當夜色降臨的時候,上面便有炊煙裊裊飄出。鍋里煮著雜面的飯食,很農家很溫暖的樣子。孩子應該天真,活潑,在面前蹦跳著,喊老爸,滿臉的純凈的神色。住在這樣的地方,當然不能只是休閑,要有幾畝田,有幾家鄰居,幾家鄰居也都是樸素的讓人覺得應該是如此的樣子。大家去種地,從土地里獲得基本的食物和穿戴。
可是,在現在,我知道,我只能這樣想想。
想象在冬季,在晴窗下,有溫暖的陽光。一壺茶,一本書或者雜志。閱讀,品茗。或者有二三好友,閑聊天下事情,不說掙錢,不說升官,說什么都可以。這樣不是意味著我不食人間煙火,我現在的情況是,我有一個教書的職業,每月的工資可以維持溫飽了。我該上課了就去上課,不上了,就這樣生活也是不錯的。周作人說這樣消閑半天,抵得上十年塵夢。應該是這樣的吧。
如果有興趣,不妨鋪張宣紙,研磨墨汁,用羊毫毛筆,隨意地寫字。我不懂什么書法,只是覺得用墨在白紙上表達心情,把某種趣味借助線條和墨的濃淡渲染出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此,隨意地書寫,不受羈絆地書寫,就覺得開心。我寫了一些字,我叫它們字,不叫它們書法,因為叫字更隨意一些。那是我寫的。我找了個裝裱師傅,把其中的兩幅裝裱起來,掛在自己看了高興的地方,覺得自己是書法家一樣。
這似乎不是想象。
我想象我沒有疾病。我不用吃藥打針不用覺得沒有精神。我在沒有病的時候我很快樂,走路不象現在這樣,到處都是陽光,到處都是和煦的風,到處都是笑容。我想象著這樣的時候,是理想的時候。
可是,我不是這樣。
我是一個三高患者:血糖,血壓,血脂。去年元月,我頭暈,醫生要我做拍片,然后說我頸椎強直變形。單位體檢,我還前列腺肥大。我的許多部件出現了問題。所以,要吃藥。
這樣看來,想象的東西和實際的東西有很大的距離。老婆常常說,沒有病就好了。其實,人不可以沒有病。仔細想想,在世界上,還沒有沒有病的人,設想人沒有病,就如設想地球上沒有了許多生命。而且,沒有了疾病,人也沒有了許多體驗,人也沒有了健康的快樂。人會因此而貧乏許多。沒有疾病,就沒有了奧斯特洛夫斯基,就沒有了史鐵生,沒有了梵高,甚至沒有了佛祖。
我只是想,我有病了,我去醫院住著,我能看到穿白衣的醫護人員的笑臉,能看到家里的老婆送來的飯菜,能看到我的朋友們送來的鮮花,能和同室的病友說說一些都關心的事情。
我知道,我許多的想象只能是想象。比如,我想象馬路上沒有那么多車輛,沒有那么多橫穿馬路的人。馬路兩邊栽四季常青的樹木,栽花草,看什么地方都覺得清爽。想象大家都能走在該走的地方。可是,常常看到那些人,走在不該走的地方,那些車,走在不該走的地方。有些車,似乎走得理直氣壯,似乎道路就是他們家的道路一樣。我常常看到那些車子是最應該遵守規則的車子哦。而那些該遵守規則的車子把不遵守規則當做了一種榮耀似的。
比如,我想象開會就應該又開會的樣子。不該在會上睡覺,小聲說話,給什么人發短信,不該坐在臺子上說讓人睡覺的話,說讓人小聲說話的話,說讓人發短信的話。而且,別啰嗦。我害怕聽啰嗦的話。聽啰嗦的話總想撒尿。
我常常會突然想起20年或者30年前的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還是那么鮮明。比如,那棵桑樹,那桑樹上的紫紅的桑葚,那些綠色的葉子,我們曾經在少年時期采摘桑葚。如果能夠回去,回到那棵桑樹上,回到那些綠葉中,非常好。比如,在葛套,有條東西走向的水渠,水渠旁種了許多蓖麻,那些蓖麻長得旺盛,我們可以在蓖麻上捉迷藏。比如,農中的院子,院子里的空蕩的房舍,房舍的梁上有麻雀亂飛。我們在那院子里練拳,練棍。比如,一條河,河岸上有楊柳,楊柳上有太陽有月亮。那些過去的事物,只是在記憶里。如果一天,我的記憶沒有了,那些事物就消失了。這樣說來,生命就是記憶。
我想象著可以把記憶存盤。
想象著和一些樂意見的人約見。
所謂樂意見的人,肯定不是打官腔的人,打官腔的人說話常常是官話,官話常常不是人話,或者不是正常人說的話。官話常常代表這個說話代表那個說話就是不說自己想說的話,所以聽起來像是背書,沒有人氣,沒有意思。樂意見的人,肯定也不是動輒說錢賺了多少的人。因為我不能賺多少錢,見了這樣的人,就像見了腰很粗的人,腰粗的人走起路來和常人也不一樣,那一擺一擺的姿勢讓人覺得上帝待他不薄似的,而且,動不動就是去什么館所,就是什么什么的。所謂樂意見的人,大概也不是掉書袋的,這樣的人好像有學問,好像學問多了,隨時都會從腦袋里流到嘴里,然后往外流。你見這樣的人,隨時要準備聽一大串名詞,聽一大串你不知道的會憋悶的東西。那樣好像也不好。我想,樂意見的也不會是偏執的人,你說什么,他覺得會擰著,而且,他會認為只有他的對,別人的都錯。這樣的人也不想見。
這樣看來,我是個不大愿意見人的人。因為,我想象中的人,有趣,有情,快樂,休閑,可以在一起度過許多無聊的時間,可以讓無聊的時間充滿意義和樂趣。這樣的人似乎不多。
前些日子,某個大人物來到本地。
大人物能夠被稱為大人物,來自待遇。比如我,是個小人物,我到任何地方,都要遵守交通規則,有關交通的規則可能是專門給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制定的。如果我違反了規則,那些交警就會給我敬個禮,然后把我的自行車或者電動車或者私家車弄到一邊,然后開罰單。我不認為他們不該開罰單,他們是在執行公務,我如果違反規則,我心服口服。可是,大人物不在這樣的規則范圍內。那大人物來了,弄得全城的交警都上來了,那些交警只是不讓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在大人物通行的時候通行,大人物沒有規則,大人物本身就是規則。大人物來了,在那一刻,大路就是大人物一個人的。大人物的車隊沒有紅燈,那時侯,紅燈也是綠燈。大人物前面有公安開道,后面有公安護駕,大人物不會想到這有什么不妥,不會想到老百姓這個時候不走道會有什么后果。即便急救車,這時也要回避。當然,這只是一個方面,只是交通。其他的,大概也可以作如是觀。
我想,我們的公開的法律條例什么的有這樣的東西嗎。怕是沒有。但是,那些警察,那些警察的官員,那些能夠管住警察和警察官員的人,都在支持這樣的行為。
于是,我想象,我們什么時候大人物了,我們小人物也能在大人物走的道路上走我們的路,肯定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這樣的想象,看來短期內只能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