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疑云

段超

本賽季NBA的數據發生了大爆炸，威少和哈登聯手讓“三雙”這個詞幾乎每個比賽都能出現，但一個更難達成也更加有技術含量的數據現象——四雙，卻仍然沒有出現。歷史上，只有五位球員達成過四雙的成就，其中張伯倫的那次還不被NBA官方認可，而在這幾次四雙里距現在最近的一次也已經有二十三年之久。本賽季，有過最接近達成四雙經歷的是勇士隊的格林，他在二月份對陣灰熊的比賽里交出了4分、12個籃板、10次助攻、10次搶斷和5次封蓋的另類數據。“四雙”屈指可數，然而，在人們對這些神奇夜晚嘖嘖稱奇的同時，也不禁會聯想，這樣的數據到底是怎樣達成的呢？會不會有哪一次含了水分呢？事實上，在四雙的歷史里，還真有一次在發生之后充滿爭議。如果想要探究真相，先將時間調回到1990年的3月份……

取消與達成

1990年3月3日，一個平常的比賽日，哈基姆·奧拉朱旺在這一天要帶領他那支戰績為25勝31負的休斯敦火箭隊迎戰戰績相同的金州勇士隊。27歲的“大夢”當時已經是的巨星中鋒了，三次最佳陣容，一次總決賽的經驗，此時，他的第六次全明星之旅才剛剛結束。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拿到MVP獎杯，也不知道總冠軍的滋味，這些事情還需要再耐心等待四年。

這場比賽，坐鎮主場的火箭以129比109痛宰了勇士，奧拉朱旺出場40分鐘，砍下29分、18個籃板球、10次助攻和11次蓋帽，還有5次搶斷，成為歷史上第四位打出四雙的球員。然而，當“大夢”離開賽場的時候，NBA官方數據單上他的助攻數卻變成了9。

賽后，得知消息的火箭隊主教練唐·錢尼和球隊媒體關系主管杰伊·戈德伯格馬上重看了比賽錄像，并從里邊找出了一次他們認為未被記錄上的助攻。在第一節比賽還有六分鐘結束的時候，奧拉朱旺助攻巴克·約翰遜得分，這次助攻被忽略了。隨后，官方數據將“大夢”的助攻數據更新為10次。

然而，這一成就的熱度只持續了三天便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時任聯盟副總裁的羅德·索恩也重看了這場比賽的回放錄像，而他給出的結論是，奧拉朱旺實際上還是少了一次助攻。隨后，索恩給出了指示：這次助攻并不成立，不僅如此，他還指責火箭隊違反了聯盟的協議。索恩這樣告訴美聯社的記者：“如果官方個人數據記錄需要有重大改動的話，那么聯盟應該對這一改變更加負責，如果有必要更改的話。”

不過，26天之后，“大夢”便再次創造了歷史，他在對雄鹿隊的比賽中打出18分、16個籃板、10次助攻、11次蓋帽的數據，毫無爭議地打出“四雙”。但1990年3月3日奧拉朱旺的那一次助攻仍然很有影響，因為這體現了聯盟官方記錄員的謹慎程度，同時也告訴了大家一個事實，任何一個偉大的籃球時刻都有可能馬上就變得十分暗淡，從本該被人銘記變成了一個十分普通的事件。不過時至今日，在搜索引擎上快速搜索這一關鍵詞還會出現不止幾篇的文章或是視頻錯誤地將他對勇士隊的表現視為聯盟歷史上第四次四雙。

質疑的聲音

因為這次四雙烏龍事件，索恩還曾考慮過要處罰火箭隊，不過最后他還是決定放棄了。從那個時候起，這件事情開始變得陰暗起來，也牽連出了很多的問題和說法，比如有聯盟的官方消息源稱，如果奧拉朱旺實際上真的有9次助攻的話，那他有可能會被允許保持四雙這一榮譽。但比賽錄像顯示的卻是“大夢”實際上只有6次或是7次助攻，并且有必要考慮的一點的是他還是主場作戰。

這一事件之后的很長時間里，有很多作者都寫過關于這次四雙烏龍事件的報道，比如《費城問詢報》的專欄作家鮑勃·福特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報道里曾包含了這樣的一段話：“哦吼！我們還是鉆鉆兔子窩吧。如果在這場比賽里有過多達四次助攻被錯誤記錄的話，那么整個NBA又有多少其他的數據記錄達不到應有的準確度呢？那么在聯盟的歷史中，是不是普遍對主場球員個人數據記錄都比較寬容呢？主場作戰的球員是不是會利用自己的主場優勢趁火打劫呢？”

當然，對于福特在文章里所寫出的這些疑問，恐怕沒有人能真正給出答案。有人曾說過，奧拉朱旺的這次“非歷史性的一夜”其實并非NBA惟一的關于數據統計鬧出的笑話。在2009年，一位叫亞歷克斯的前溫哥華灰熊隊記分員就曾和體育八卦新聞的記者湯米·克拉格斯透露過他所謂的“NBA數據統計主觀性”，并稱他自己“很擅長讓這些數據變得不那么精確”。

那么是不是只有亞歷克斯一個人這樣認為呢？在一場洛杉磯湖人對陣灰熊的比賽里，尼克·范·埃克塞爾單場送出了23次助攻，其中不乏一些“戲劇性的爛傳球”，而這些爛傳球也被當成助攻記在了這位后衛的頭上，但最終給出的解釋卻很簡單，只是因為灰熊隊的防守很強悍。亞歷克斯的解釋方式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但他只是想證明這個記錄系統是多么容易“弄虛作假”。

難免的偏差

在2016年的斯隆體育分析會議上，克拉格斯就引出了一篇名為“范·埃克塞爾效應：調整NBA數據記錄員數據記錄存在偏差”的文章。這篇文章的作者是馬修·范·博梅爾和來自西蒙弗雷澤大學的盧克·伯恩，他們曾專門關注了2014-15賽季NBA的兩項數據統計——助攻和蓋帽，因為據亞歷克斯所說，這兩項數據是籃球比賽里最容易被記錄錯誤的數據。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助攻是指任何直接指向籃筐的傳球，而封蓋是指那些改變了投籃路徑的動作。兩項數據本來就會或多或少地帶有一些主觀性，再考慮到籃球的流動性和行進速度，這兩項數據都只能由記錄員來作最終解釋。

博梅爾和伯恩并沒有提出完整的針對整個聯盟范圍內主隊可以操控數據記錄的公式，但是他們確實發現了有多達八支球隊的主場助攻率要高于客場比賽，九支球隊的主場封蓋率比客場要高。如果將他們的公式套用在2013-14賽季，他們認為，整個聯盟范圍里，任何一個主隊的記錄員對客隊的助攻率預測為0.742，主隊的則是0.792.除此之外，他們還得出一個涉及球員榮譽的結論。“2014-15賽季領銜助攻榜的球員和領銜封蓋榜的球員，他們的數據很有可能是借助了主場記錄員的援手，因為快艇隊的記錄員在記錄助攻數據時是最慷慨的，而鵜鶘隊的記錄員則對主隊的封蓋數據記錄偏差最大。”

為了保證對NBA記錄員的公正性，博梅爾和伯恩的研究還發現，很多球隊主場記錄與聯盟的平均水平出奇的一致，有趣的是，實際上還有很多的記錄員會對客隊更加慷慨。此外，還有一個合理的假設：很多的偏差或許只是人為的誤差，而非數據操控。畢竟籃球運動一直都在提速，發展至今，傳球、投籃也是越來越多，但數據記錄的時間卻總是很短，而記錄員可能也只有一兩個人在擔任，有些事情會出現一些誤差也是在所難免的。

避免的方法

當然，聯盟官方對于比賽的監管還是一如既往的出色。NBA還算是一個相對透明的聯盟，對于某些事情依然會提出聲明，比如奧拉朱旺的四雙事件，或者是近一點的像2014年勒布朗·詹姆斯的三雙取消事件。有趣的是，這兩件事的罪魁禍首都是那個模棱兩可的第10次助攻。現在數字技術的推廣和應用讓數據統計的準確性得到了一定的提升，聯盟官方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對比賽進行實時監控。現在的比賽，那些記錄數據的設備就放在場邊記錄員的身旁，即便產生了異議也不需要再專門給羅德·索恩寄比賽錄像了。

博梅爾和伯恩的研究結果固然有一些讓人驚訝的東西，但他們所呈現的事實也說明，想要去探究到底有多少學院派式的助攻或者封蓋總數偏高，想要都歸功或歸咎于場邊記錄員是不現實的，同樣，想要讓這種遮掩數據統計的行為徹底消失也是難以實現的。無論這種數據統計遮掩是無意的偏差還是主動的慷慨，場邊的記錄員都有足夠的動機去推動這件事以求為自己喜歡的球員提供支持，甚至有時候受益者還是客隊的球員。在體育八卦網站上，亞歷克斯回想起他曾因為范·埃克塞爾的那場比賽而被球隊管理層表揚的事，僅僅因為那場比賽有可能會讓溫哥華的通用汽車球館在那一晚擁有比往日多一些的全國曝光度。

亞歷克斯說，事實上這也是他惟一一次被要求操縱數據記錄系統。而奧拉朱旺也曾是他操控數據記錄的受益者，“當你打出一次三雙數據后，就有可能增加電視臺直播我們比賽的幾率。我見證了奧拉朱旺的一些高光時刻，哦，順便說一下，有一些恰巧就發生在溫哥華。”亞歷克斯說道。“像我們這樣的球隊在當時是很難得到全國性媒體的報道的，這里有球隊市場和長期增長的因素，即使球隊里也有人能在這里打出高光的表現。”

還是把時間再調回到1990年，最終火箭隊以41勝41負的戰績僥幸打進了季后賽，但那個時候他們仍然深陷西區的泥濘之中。試想一下，在那樣的當口，又有什么是比奧拉朱旺，這個正在逐步邁向名人堂的球員，達到了一個甚至連賈巴爾或者是比爾·拉塞爾都未曾達到的里程碑更好的新聞呢？

最后，恐怕連當事人算在內都無法知曉這一樁樁一件件到底都發生了什么。或許這不過是個因為誠實產生的錯誤，或許這什么都不是，只不過是一個需要持久自省的教訓。恰如奧拉朱旺的主教練錢尼在索恩使得劇情反轉之后告訴美聯社時所說的那樣，“他們認為的一次助攻和我們認為的一次助攻肯定是兩件不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