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
我靜靜地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拿著一個蘋果,慢慢地削著。
然后,他出現了。我眼角的余光看見他黑色的長袍下擺觸及地面。
我不打算理他。我一定要削出媽媽所說的那種完美蘋果,薄薄的蘋果皮如蟬翼似的包裹著果肉。
“唉!”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難道……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削……皮……器……嗎?”
我緩緩地抬起頭。一件碩大的黑色斗篷將他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兜帽下,本該是臉的地方,卻是一團漆黑,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低著頭,繼續削手里的蘋果。
“普……通……小……孩……不是都會……問……我……是誰……的……嗎?”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來帶媽媽走的。”我攥緊手里的水果刀,“削好了,你吃了我的蘋果,能把媽媽留給我嗎?”
“不……能……”兜帽的最深處響起咀嚼蘋果的聲音。
“一個結結巴巴的死神,”我仰著頭,惡狠狠地盯著他,“還想帶走我的媽媽?哼!你要怎樣才能把我的媽媽留下來?如果我把我最寶貝的東西給你,你是不是就會把媽媽留下來?”
“你最……最寶貝……的……東西是……什么?”聽起來,他仿佛有了興趣。
我掏了掏鼓鼓囊囊的褲兜。一顆阿爾卑斯糖,一顆路上撿的玻璃彈珠,好不容易從同學那兒換來的啪嘰卡。我滿滿地捧了一手,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的面前。
他搖了搖頭。突然之間,我的鼻子像被塞滿了青檸檬一般,猛地一酸。我想起來了——媽媽。原來,媽媽才是我最寶貴的。可他就是來帶走媽媽的,不是嗎?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蹦下長椅,掄起兩個拳頭,對他又捶又打起來。“不準你帶走媽媽,不準你帶走媽媽……”
“對……對不起?!彼薏荒茯榭s到墻里。
過了許久,我的眼皮越來越沉,他碰了碰我說:“不……不……要睡?!?/p>
“哦,你還在哦。”我揉了揉眼睛,“你還在,媽媽也就還在。你會把媽媽帶去哪里?”
“只是帶離這里?!?/p>
他伸出長長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左胸:“不……過……這里的媽……媽,我永遠也帶……不……走?!?/p>
“媽媽還會記得我吧?”
“你記得……媽媽多久,媽媽……就會在……你……的……心里活多久?!?/p>
這時,媽媽微笑著走出了房間,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媽媽。”我輕輕地叫著。
媽媽沒有回頭,慢慢地走遠了,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與那座陰沉的大座鐘擦身而過,大座鐘“嚓”地發出一聲轟鳴,陡然安靜了下來。
漸秋摘自《小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