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室里的監守自盜

□ 操余芳 顧廣緒 顧學榮

會計室里的監守自盜

□ 操余芳 顧廣緒 顧學榮

喻 梁/圖

2016年12月23日，江蘇省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被告人季月、陳文共同貪污4850萬元，挪用公款4280萬元，扣除已歸還的錢款，尚有2000余萬元未退還；被告人季月犯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9年，并處罰金600萬元；被告人陳文犯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并處罰金200萬元；涉案的別墅、汽車、珠寶、手表全部沒收上繳國庫。2017年1月10日，季月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3月13日，上訴人書面撤回上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同意并下達裁定。

季月1982年出生，陳文1988年出生。正值韶華的她們，何以走上犯罪迷途？

生意人的糖衣炮彈

季月大學畢業后在揚州市一個社區里任會計。2011年6月，她被調到揚州市江都區濱江新城農經站擔任總賬會計，負責收支填報審核，并保管負責人印章。

這次調動引起了季月丈夫的生意合伙人祝林的注意。祝林與季月只能算點頭之交，但當季月調到農經站后，他開始主動接近她。不管季月去哪兒他都安排車接送，請她去高檔會所吃飯，還送她價值不菲的禮物。一開始，季月覺得奇怪并經常推辭，后來就放松了警惕，覺得“祝林財大氣粗，不在乎這些小錢”。

然而，一個生意人怎么會做虧本的事情呢？幾個月后，祝林覺得時機成熟了，便向季月表示：“村里很多錢都在你們這兒保管，這些錢放在賬戶里面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借給我做生意。”季月知道這不僅違反財經紀律，還可能涉嫌犯罪，所以很猶豫。但祝林再三承諾“月初借出月底還”“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發現”，還許諾回饋很高的利息。于是，季月動搖了。

季月說自己手上只有會計印章，一個人挪用不了賬上的錢，需要出納陳文配合才可以。祝林卻說這不是難事，要季月約陳文出來吃飯逛街，所有費用由他承擔。于是，季月開始隔三岔五約陳文出來吃飯，還送了許多小禮物。很快，剛大學畢業不久、涉世未深的陳文就認定季月是自己的好閨蜜。

2011年11月，祝林、季月向陳文提出挪用公款的要求。為了讓陳文相信自己，祝林表示：“這是借錢，可以打借條，借的錢是用來開金店的，會支付不菲的利息，或者干脆算上你們一股。”陳文一開始不想加入，但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最終沒能拒絕祝林和季月的合謀邀請。當月，季月、陳文第一次挪用了農經站上的公款給祝林。

從有借有還到借了不還

季月和陳文知道自己是在走鋼絲，心里很怕，一開始不敢挪用很大額度。第一次，她們只答應借給祝林40萬元，并且要求一個月內必須還回。祝林表示什么都好說，還主動打了借條。后來的幾次，祝林都能按時還款。季月和陳文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也漸漸褪去，還萌發了“挪用單位一些小錢不是什么大事”的想法。此時，祝林為表示感謝，拿出10萬元請季月和陳文去韓國旅游、購物。

這次出國旅游，讓合伙挪用公款的三個人關系更加親密，隨之而來的是更緊密的“合作”。祝林的借款越來越多，借款數額從幾十萬元升至上百萬元，2012年有一筆借款竟達400萬元。后來，祝林已不能按約足額還款，借條也開始時打時不打。到2012年11月，三人共計挪用農經站賬上資金近3000萬元，其中有近2000萬元無法歸還。

這么大的窟窿，季月、陳文根本無力填補，她們追著祝林要求還款。可祝林卻說自己投資生意失敗，無錢可還，“如果要填補這筆資金，需要繼續挪用公款給我周轉回本，不然我也沒辦法”。得到這個答復時，季月、陳文發現自己被騙了，可已經上了賊船，只能讓祝林想辦法別讓挪用公款的事情被發現：為逃過單位的年底盤賬，這2000萬元的資金缺口必須堵上。祝林給她們指了一條路：農經站在招商銀行開戶，自己和招商銀行會計梁明比較熟悉，可以請他幫忙偽造假的銀行對賬單，應付檢查。

按常理，有人讓自己幫忙偽造假銀行對賬單，即便他干的不是違法犯罪的事兒，也離違法犯罪不遠了，可梁明在收到祝林的請托后，竟然很痛快地幫了祝林這個忙。隨后，假對賬單通過了審核，三人順利過關。

資金缺口仍然在那里，實質問題并未解決。季月和陳文正為此一籌莫展時，轉機出現了。2013年2月，季月從農經站調到濱江新城管委會任總賬會計。管委會不僅資金更加雄厚，而且下屬企業、部門眾多，資金相互流動更加頻繁。更“利好”的是，管委會的賬目與農經站的一樣松散混亂。這樣一來，季月、陳文和祝林簡直像掉進了金山，輕松走出了困境。

從2013年初開始，季月、陳文、祝林三人先將管委會資金通過劃撥方式轉移到下屬農經站，然后再挪用。截至2014年底，濱江新城管委會賬戶上3300余萬元的公款被三人合謀挪用。這些錢一部分用于填補農經站之前的虧空，一部分又借給祝林，轉入他指定的賬戶中。

購豪車買別墅的新晉富婆

農經站的虧空已經補上，管委會的資金缺口卻越來越大。與其東拼西湊來填補，不如將虧空通過做賬給平了，這樣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到這時，季月、陳文的目的和動機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她們不想歸還挪用出去的錢了，其行為性質從挪用演變成了貪污。

為做平賬目，季月、陳文偽造了管委會下轄5個村鎮的農作物補償協議、征地拆遷補償協議、專項高效補償協議等數十份虛假補償協議，同時配合梁明幫忙偽造的招商銀行對賬單，竟然讓管委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支付了近4000萬元補償款，使賬目收支達到平衡，每項支出都“有據可循”。

漸漸地，季月、陳文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從單位賬戶劃走了多少錢。“我們一開始是想還錢的，可是借給祝林的錢有去無回，幾千萬的資金缺口根本堵不上。管委會這邊虛假平賬也越來越大，我們知道還不上了。這件事總有一天會被發現，不如在東窗事發前好好享受一下。”抱著這樣的想法，季月、陳文決定甩開祝林，自己截留公款消費。

2014年8月20日，季月從管委會賬戶中劃出900多萬元，隨后購買了一套聯排別墅、兩輛寶馬情侶跑車。陳文不像季月那么高調，買了一些名包、名表，一套二手別墅和銀行的理財產品。

季月和陳文的一夜暴富，讓同事起了疑心。濱江新城管委會原主任孫愛國也有挪用公款行為，并私設“小金庫”，所以當社會上有風言風語時，他也不愿深究她們，只怕最后把自己給揪出來。最終，孫愛國因犯挪用公款罪、濫用職權罪被判處刑罰，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下屬的兩名小會計挪用的公款比自己挪用的多得多。

編輯點評：

權力不在大小，如果制度監管不力，權力掌握者心態異化，再小的權力都能“腐”出最大價值。這也就是為什么會經常出現小職員貪污數百萬元、小會計挪用上千萬元之類現象的關鍵所在。正如本文中的季月和陳文，其處理公款的膽大妄為與隨心所欲，其貪污挪用公款的數額之大，都讓人觸目驚心，震撼不已。

會計是廉政風險較大的崗位，每天經手幾百萬、上千萬甚至過億的資金，更需要在巨大誘惑面前經受考驗。所以，誠信為本、操守為重、遵循準則、不做假賬，是每一名財務人員必須牢記在心的準則。季月和陳文就是經不住他人指使和物質誘惑，放棄了職業底線，從一開始的少量挪用發展到巨額虧空，于是干脆不計后果放任享樂，沉迷于奢侈生活無法自拔，最終墜入犯罪深淵。同時，單位財經紀律松懈、賬目混亂，也為她們的監守自盜提供了便利條件。

沒有人天生就是腐敗者。腐敗的過程，是漸進的，腐敗的心態，也是漸變的，手一旦伸下去，從幾萬、幾十萬，再到幾百萬、幾千萬乃至更多，其實都是必然的結果。可以說，本案是財務方面的警示教材，警醒各單位重視財經紀律和賬戶安全，進一步強化對干部和財務人員的監督制約；健全各項行政和財務規章制度并嚴格執行,對大額公款的支付實行集體研究決定;對各部門經手的資金,實行報賬管理,集中管理;對經手資金的干部實行定期對賬制,防止截留和坐收坐支。通過規范權力的運行機制,才能讓權力的運行置于陽光之下，才能從制度上根除犯罪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