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顧偉

從一個地名開始

這個季節駱駝已走進寒露

秋風朝南方運送秋雨

一個地名也由此抵達我的思緒

重復的惦記，消減了一個人消沉已久的銹

那些濕潤的氣息

在清晨踱步、發酵

一個地名，曾經遺漏于某個角落

多少芬芳的事物被時光更迭、扭曲

這個時代，文字與喧囂合而為一

我已習慣沉溺其中。現在，從這個地名啟程

讓湘女心懷鄉愁，從煙雨迷蒙的邊城款款而來

清純今天的沉淪與明日的復蘇

從沉默中出發吧，從一個地名開始

使昨日跌落的靈魂，打著燈籠找尋歸途

月夜列車

月色蒼茫，滄桑滿月一樣

一米緊接一米，努力拂去秋日的塵

車廂內，彼此相識的熱情不可復制

窗外，氣流凌亂，使路程更加遼闊

色差明暗不一，黑戈壁的輪廓

何時迷亂了內心幾盞燈火

我知道車輪延伸的晦澀

不能忽略沿途缺水多堿成就的清瘦

T36次列車順著枕木離開烏魯木齊

從星星峽狹窄的傳聞里，引伸而去……

長沙如同一張名片，沉默于車票的右上角

被細心收藏，溫和地與體溫相處

我思忖，從此刻起要學會適應瀟湘的朗潤

寫作、寄情。蘸著月光，期待悟出什么

讓詩意逐水草而居

牧人那樣逐水草而居

讓靈感毛發散亂

詩情骨瘦如柴，像困獸游弋四方

抬起頭仰望鴻雁成行

閉目思索某位萍水相逢的南國女子

然后選摘幾片香樟紅葉

讓水草投懷送抱，飄逸炊煙

阿肯彈唱、貝倫舞曲、湖南花鼓

都似親人友朋

如胡楊迥然不同的五種葉片

劉海上山砍柴時的率性

就這樣吧，由詩歌逐水草而居

獨自抽身，目睹芙蓉花開花謝

光芒，將碎銀泄向人世間

順著愛晚亭搖曳的山路下坡時

箴言般的竹林，隨風忽東忽西喘息

“不能活在理想中，理想者不詳之物也”

一個白須飄逸的老夫子從腦海起身

他循循善誘，言詞間包含哲學的立體光芒

拐角處，景色宜人

一株巨大的梧桐樹也仿佛一道站起來的

思想之光，將碎銀泄向人世間

光陰迷目，理想眩暈。焦躁是窒息的前兆

憧憬使困頓的山路破綻百出

這是一個引人向往的去處

仰視之前，不得不經過名叫自卑亭的古亭

竹林鳥鳴

一群翠鳥，仿佛一個大家庭成員

擠上樹枝，聽一片竹練習歌曲

兩只五音不全的鳥

飛回自家正午的窗臺，輕聲慢語

我想，她倆正在討論對曲譜的感悟

一群鳥以飛翔的姿態，把一些音節

從一個角落競相送往另一個角落

迎來霞光，好讓竹林漫步秋夜

當一棵竹蘇醒后，立即搖醒

整片竹，竹葉開始合練

喚醒仍在夢中懷舊的昆蟲

閱江樓院內，竹林，鳥鳴

陪伴我度過了長沙的日日夜夜

多少故事曾聚散于眼前

上君山島看景，無需渡輪

成片的荷葉用枯黃為秋風指點迷津

駕車返程途中，木芙蓉仿佛抹著幾滴

十月中旬的斑竹淚。暮色迷蒙

一些流傳已久的時光碎片

在體內沉浮、穿梭

多少凄美的愛情故事曾聚散于眼前

使煽動翅膀的水鳥不得不壓低湖水的蕩漾

銀針與水交融，茶湯如酒……

我無意解讀洞庭湖的煙波浩渺

在意的是：濕潤的心事

和詩人阿蘇在柳毅井旁合影時的心動

那些影影綽綽的背景

柳毅傳書之后演繹出的戲文

還有，悄無聲息在腦海里發酵的靈感

順其自然

我要使認知順其自然

可以閃爍，又能沉寂

記憶還沒有鋪展

一些景象已然來到眼前

火宮殿上空繚繞著人間歡喜

太平古街青石板承載了歲月

“豆腐聞著臭，吃起來香”

吆喝聲比不過少女手中的一根牙簽

這些都合情合理，存在于這里

即便一時無法融入，擦肩而過

也要謙恭地吸納、認同

節制自我對紅塵的捕風捉影

秋波蕩漾，眺望著秋天

浩渺之間，看到秋水的清澄

十月的江水，消瘦了認知的狹隘

豐滿了順其自然的瑕疵

秋語愛晚亭

疑問，跟隨眾人的背影

順山路搖曳

抬頭，瞧一瞧云繞山林

低頭，聽方言從紅土中迸出

腳步不由自主

觸動楠竹青翠的裙裾后

隨風拐入杜牧的意境

風，由清風峽吹來

水，在曲澗輕輕流淌

比一座八柱重檐古亭

更古老的是一株安靜的樸樹

綠蔭如冠

有一個人坐在想象的青石上閱讀經書

今日，他無暇塵世

聽不到一絲喧鬧，心動的去向

卻可以聽得到紅葉飄離枝頭

撞擊晚霞的聲響

再回首

我清楚，走近某些地名容易

深入探究往事并不輕松

往事如風，往事遙不可及

此刻，即使近在咫尺

也不能輕易觸動，心底的景仰

和幾分不安

一座歷經千年的書院內

也謙遜地立起了一座自卑亭

風聲攜帶遼闊的浪花漫步

湘江左岸，欒木林立

氣息芬芳，還有一地燈籠

迷霧一樣隱匿于前世的傳說

使遼闊的浪花，秋意般迷蒙

時光長短，或許憂，或許期待

或者

那些微弱的信仰，都是沉甸甸的

一條路，消逝在空蕩蕩的遠方

只有秋風默默指引著遠去的往事

原 點

這是遠離三湘四水的天山一隅

一場秋雨后，初雪染白了山坡

而流動于內心的掛念，始終無法沉淀

心緒怎么也繞不過熏風亭，白沙古井

和一片清純。風吹芙蓉，竹葉生濤：

大功率摩托車從湘江大橋呼嘯而過

路旁，夾竹桃用盛情迎來送往

桂花在不知不覺間傳播塵世的氣息

還有涵江攬岳的天心閣，坐標一樣

標示歷經磨難的硝煙與文夕大火

歲月的痕跡，霧一般纏繞著長沙，纏繞

漸行漸遠的背影，盡在眼前的故土

這些，在另一場大雪來臨前，就讓我

無語地站在冬至的對面，戈壁起伏的原點

責任編輯 哈 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