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鳳喜 “綠”和“黑”寫滿奉獻

崔鑫

父親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南國的“國防綠”和北方的“黑土地”

清明時節(jié)，小雨淅瀝。不由打開父親的影集，翻閱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父親的英容笑貌立時展現(xiàn)在眼前，清晰如昨。

從抗美援朝到開發(fā)北大荒

我的父親叫崔鳳喜，1936年正月初二出生于北京昌平區(qū)興壽鎮(zhèn)秦城村。父親出生那年，正趕上兵荒馬亂。因為家里窮，父親小學還沒念完，就跟著奶奶和姑姑投奔到了青島的一個親戚家。在父親15歲那年，到青島探親的爺爺把瘦弱的父親帶到了廣州，跟隨爺爺在廣州軍區(qū)當了兵。從此，父親便成了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zhàn)士。

上世紀50年代的中國，一件大事牽動著初創(chuàng)的年輕共和國的神經(jīng)：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

隨著一支支兄弟部隊北上入朝參戰(zhàn)，父親所在的部隊作為后援，每天都在積極備戰(zhàn)中，時刻準備應征參戰(zhàn)。由于白天訓練，晚間住在陰冷潮濕的房間，使得父親20歲就得了糾纏他一生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

由于父親勤學好問，刻苦訓練，加上有一定的文化底子，被軍區(qū)干部部的領導相中，很快便被調到廣州軍區(qū)干部部任文印打字員。從那時起，父親就與“文字”和“政治”結了終生之緣。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后的1956年，父親考入洛陽步兵學校。1958年3月，黨中央通過《關于發(fā)展軍墾農場的意見》：“軍墾既可解決軍隊復員就業(yè)問題，又可促進農業(yè)的發(fā)展，在有些地區(qū)還可以增強國防和鞏固社會治安……”于是，十萬官兵進發(fā)北大荒。

父親說，他當年是響應彭老總（彭德懷時任國防部長）和王震將軍（時任農墾部部長）的指示開赴東北的。軍校尚未畢業(yè)的父親積極響應黨的號召，跟隨部隊院校師生開赴東北，挺進北大荒，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沈陽軍區(qū)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三師二十九團的一員。

聽父親講，當時乘坐的還是燃煤的蒸汽火車，每到一站都要停下來加水、加煤。有的學員得知東北又冷又苦，便趁著?？寇囌镜臅r機偷偷地當了“逃兵”。“雖然條件很艱苦，但是我們活得很充實，也很快樂。”每當有人問起父親對自己的選擇是否后悔時，父親常這樣平淡而自豪地回答。

火車到達終點時，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荒野。接著又換乘“大解放”（汽車），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顛簸最終才到達他們的戰(zhàn)斗崗位——二十九團團部。

安營扎寨，風餐露宿，墾荒種糧，一邊扛槍、一邊揮鎬，成為他們那時工作生活的常態(tài)。而槍的功能主要是為虎狼野獸準備的。“北大荒真荒涼，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這句家喻戶曉的順口流，正是對當年開發(fā)北大荒的真實寫照。

與此同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支邊青年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洪流席卷全國。我的母親高小剛畢業(yè)也響應號召，1960年來到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三師二十九團，也成為了光榮的北大荒人。第二年，他們的結合有了我的大姐。

那時，父親是團部學校的老師兼少先大隊輔導員，母親在團部機關干打字員。由于父親在廣州當兵時落下的關節(jié)炎，到了東北后變得更加嚴重。特別是在三尺講臺給學生上完一天課后，到了晚上小腿常常出現(xiàn)水腫，疼痛難忍。為了減輕父親的痛苦，母親常常用一個大瓷碗倒上半碗老酒，用火柴點燃后，撩向父親的膝蓋上，藍瑩瑩的火苗能起到除濕添熱的效果，這樣父親的關節(jié)會好受一些。

經(jīng)過父輩們幾十年的屯墾戍邊，一片片荒灘變成了良田，一片片荒野變成了新城，昔日的“北大荒”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北大倉”。二十九團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改稱雙鴨山農場。

到了1980年代，隨著知識青年紛紛返城回家，我所在的雙鴨山農場場直中學一下走了將近一半來自天津、上海的知識青年。為了能夠得到更好的師資教育，父母決定把我送到山東親戚家寄宿上學。于是，我于1983年到來了萊蕪縣（當時屬于泰安管轄）念高中。再后來，姐妹們和母親也都陸續(xù)匯聚到萊蕪，與當年支援萊蕪建設的親友實現(xiàn)了大團圓，而唯獨父親直到退休才回到山東和我們團聚。

面對家人的不解和埋怨

1968年，經(jīng)過戰(zhàn)友的引薦，父親被調到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飲食服務公司。父親從基層科員干起，逐步成長為公司的“一把手”，經(jīng)歷了由計劃經(jīng)濟到商品經(jīng)濟的轉變，也親身感受了國營飯店、旅館、照相館、冰糕廠等“國字”號由一家獨大的興旺到受個體經(jīng)營的沖擊的每況愈下。

至今我還保留著父親當年讀過的《烹飪技藝》《攝影入門》等方面的書籍及學習筆記。特別是他的近乎揮灑的狂草字，很有毛體痕跡，難怪他的同事常夸“經(jīng)理你真有文化”。這時，在一旁的我總會感到特別自豪。由于我是獨子，放假去100公里外的城里去看父親是我最高興的事。其實，本來父親是可以因病提前回到山東和我們團聚的，只是為了他的事業(yè)，他選擇了堅守。在臨近退休時，在家人的一再勸說下，父親終于答應我們，等半年后漲上一級工資就告老還鄉(xiāng)。

然而，當不足10元的一級工資指標分到父親的頭上時，作為經(jīng)理的他最后還是決定把這20年才趕上一次漲工資的機會讓給了特困老職工。面對家人的不解和埋怨，父親的“大道理”聽得我們也不再埋怨他了。

聽新聞與看報紙是父親的最愛

父親的一生是輾轉的一生、忙碌的一生。幾乎沒有屬于他個人的閑暇時間，更談不上擁有個人的愛好。唯一的喜好——抽煙，也在一家人的反對聲中，在他不惑之年徹底地戒掉了。

也許是與在部隊干打字員，或是當老師時養(yǎng)成的習慣有關，父親對于報紙和新聞格外關注。有時，在班上無暇看完的《人民日報》和《參考消息》，父親常常帶回家利用晚飯時間繼續(xù)看。有時看到好文章或是有什么大新聞時，他便讀給我們聽。

記得家里添置的第一臺家電——紅燈牌收音機，一家人常常為爭頻道面紅耳赤，不論是我喜歡的“評書”，還是姐姐熱衷的“音樂”，只要一到整點新聞時間，全家人都得依著父親“聽新聞”，不聽也得聽。耳濡目染、習以為常，從最初的聽“新聞和報紙摘要”，到后來看“新聞聯(lián)播”、讀書看報，也成了我的最愛。特別是父親常帶回來的、帶有體溫的、散發(fā)著油墨香的報紙，對我的吸引最大。看到自己喜歡的文章就用剪刀剪下來，用糨糊粘到用過的作業(yè)本背面。隨著年輪的增加，剪報本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被我開了天窗的報紙種類也越來越多。這個習慣一直伴隨我從校園到工廠，從白山黑水到齊魯大地。也正因為對于報紙、對于新聞的熱愛，使我最終走上了新聞宣傳的崗位。

每當我撫摸積攢30年的山墻一般高的成摞成捆的報紙（2萬余種、5萬余份），每當我回眸一路“爬格子”的艱辛與喜悅、奉獻與收獲時，總會感恩于父親的教誨，也常想象父親當年打字時的身姿。

由于長年受關節(jié)炎病疼的折磨，父親退休后，和全家人團聚的時間不足10年。1994年臘月十二，父親因突發(fā)心肌梗塞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平凡的一生，寫滿“奉獻”二字，一直影響我與我的家人。

父親從北京到青島，從東海到南海，從廣州到洛陽，又從中原轉戰(zhàn)到東北，最終長眠于山東。他的足跡幾乎踏遍了大半個中國——父親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南國的“國防綠”和北方的“黑土地”。

責任編輯 余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