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被稱為本年度最受期待古裝劇的《如懿傳》就要和觀眾見面了,華麗的演職員表中,你可能會忽略一個細節——禮儀指導:張曉龍。張曉龍是誰?他是演員,在《后宮甄嬛傳》里飾演溫文爾雅的溫太醫;他還是一名禮儀指導,是他編導了甄嬛的“驚鴻舞”和安陵容的“滿漢八旗冰嬉舞”;此外,他還有第三個身份:中央戲劇學院副教授。
“看看走過來的路,挺奇妙的,民族傳統的文化一直伴隨著我。”張曉龍說。
張曉龍小時候每到過年,媽媽總愛讓他去買年畫,因為他買回來的年畫,跟別人買的不大一樣。他挑的年畫上,永遠印著寬袍大袖的古代人物,他甚至還能講出一連串的故事。張曉龍雖然沒有特意練過毛筆字,但他寫出來的春聯常被鄰居稱贊漂亮,大家紛紛請這位“小先生”寫春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小時候就愿意把家里的床單被單,裹自己身上,拿一個扇子演小生。”張曉龍說,那時他還不清楚自己演的是小生,但模仿年畫人物的那份熱切心情,恨不得自己身在古代。
扮古人的那一刻,年少時種下的審美情愫已開始發芽。中學時,張曉龍喜歡上歷史課,因為歷史課講故事,不用死記硬背,可以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答卷。那個時候的張曉龍還迷上了霹靂舞。后來,他報考吉林藝術學院舞蹈系,卻遭到父親的極力反對。在父親眼里,唱戲跳舞可不是什么正經行當,但他還是考上了。1994年,他又以全國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北京舞蹈學院民間舞專業,學了舞蹈后,他對民族和古典的想象,終于可以用形體和舞姿去展現了。從北京舞蹈學院畢業后,張曉龍在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教形體表演,并開始涉足影視圈。
進中央戲劇學院當老師后,張曉龍跟宋麗芬教授學古典禮儀。2001年,宋教授帶他拜訪了婉容的弟弟郭布羅·潤麒,老先生指出影視劇中禮儀方面的錯誤,還親自示范正確的做法。后來,張曉龍打聽到東北師范大學有一位古代史教授對這方面有研究,于是他報考了這位教授的研究生。
“清朝年代較近,宮廷禮儀講究很多。但以前清宮影視作品中,出現了許多疏漏,甚至是常識性的錯誤。”張曉龍說,比如稱謂錯誤:官員們“臣”和“奴才”自稱的混淆;文武百官上朝時,分班列位一片凌亂,手中笏板不知怎么拿;后宮妃嬪行禮,見到不同的人物,應施不同的禮儀儀節,熒屏上卻是簡單粗暴地一律甩手帕完事。以往古裝劇“失禮”是常態,人們見怪不怪。
“禮儀的動作,必須是由內心而發的。”張曉龍說。當年《后宮甄嬛傳》正式開拍前,劇組先集中在北京大觀園學禮儀。不同于別的劇組講完一兩堂課淺嘗輒止,這個劇組的禮儀課天天講。每當有新演員進組,先帶到張曉龍那里學學禮儀,演員化妝時講,試服裝時講,講禮儀的流動教室無處不在。張曉龍的門,是劇組“妃嬪們”最常敲開的那一扇。
用心的作品,觀眾自然領情。《后宮甄嬛傳》中甄嬛憑借一支驚鴻舞,榮寵盛極一時,跳舞時穿了一件寬袍大袖的漢服,舞蹈和服飾的設計出自張曉龍的建議。驚鴻舞是失傳的漢族舞蹈,張曉龍認為甄嬛跳舞時應著漢服,舞姿的創作更結合了他學舞的經驗。
同樣的神來之筆,還有安陵容的冰嬉舞。張曉龍表示,感謝編劇安排了這樣的情節,古代風俗禮儀的場景才得以借此重現。每年冬天,清朝皇家挑選上千名“善走冰”的能手入宮訓練,于冬至至“三九”在太液池上表演。2015年故宮石渠寶笈特展上,乾隆年間宮廷畫家張為邦、姚文翰的《冰嬉圖》一展真容,有觀眾被畫面上的豪華陣容、高難動作所吸引,恍然記起,這不正是《后宮甄嬛傳》中冰嬉舞的一幕嗎?
人物劇情或可虛構,風俗禮儀馬虎不得。這一點值得回味的趣味,正是來自傳統文化的營養。
張曉龍還是學生時,每次聽課時他遇到不懂的細節,就會自己嘗試去尋找答案。有感于“孔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的典故,十多年前,張曉龍尋找能夠聽到的現場雅樂,沒想到觀后大失所望。“我去采訪觀眾看后的感覺,幾乎百分之百的觀眾都說:以后再也不會看了。”張曉龍感覺“好可怕”。演奏者穿上了制作粗劣的古裝,但有人戴著眼鏡,有人穿著皮鞋,還有的人趁休息時抽煙。演奏者本身并不覺得所奏樂曲有何神圣,聽眾亦感覺曲調似哀樂,甚至聯想到參加葬禮。當時的所見所聞讓張曉龍扼腕不已。
2015年,張曉龍在國家大劇院開講:“我不做有‘殺傷力的傳統文化傳承者。”他希望,自己創作出來的每部作品,對受眾群都不要有“殺傷力”,讓人觀后再無想看的欲望。“如果‘殺傷了受眾對傳統文化的好感,我會覺得對不起我們自己民族那么好的文化。”張曉龍說,他希望盡自己最大能力,把傳統禮儀和影視劇、舞臺劇結合起來,吸引更多人對傳統文化發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