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瀚
既然選擇了成為一名國防生,那么,穿上軍裝就是我的理想。所以,當我能以軍校教官的身份帶領一群大一新生軍訓時,內心是很激動的。尤其是那段時間,正是《太陽的后裔》熱播時,我蠢蠢欲動,希望自己也能因此而增添幾分光彩。
那些在不為人知的夜里流過的淚
當得知自己擔任的是女生連教官時,我一開始是拒絕的。男生臉皮厚,可罵可罰,而女生敏感細膩,沒準多罵幾句就哭了。“盡量不訓女生”,這是營里,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軍令如山,這姓連教官的職位容不得我拒絕。
軍訓不過三天,這群女生就開始給我顏色看,有謊稱例假的,有請假不成就哭的,甚至還有假裝中暑轟然倒地的……
我本來就嘴笨,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敢體罰。每次集合,我這個當教官的心里比學員還害怕。
營長看出了我的窘迫,請來一位女教官為我助陣。這位女教官是兄弟部隊的衛生隊隊員,扎著長辮,很淑女的樣子。我有點不服氣,并不認為她能比自己做得好,還在心里偷偷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小辮子”。
下次軍訓我就在旁邊圍觀。站軍姿時,小辮子悄悄走到一名女生身后,猛然一推,女生尖叫一聲,回頭怨恨地看著她。小辮子柳眉一豎:“軍姿就是要求穩,你自己站不穩,就不要讓別人推你!”這番話太嚴厲,女生的眼眶里涌起了淚花。就在我覺得難以收場時,小辮子一聲冷笑:“你以為眼淚可以博取同情?再哭,我就讓你站上去哭給大家看。”
女生立刻擦掉眼淚,站好軍姿。這一記敲山震虎來勢洶洶,全排氛圍陡然緊張,無人再敢懈怠。小辮子穿梭在隊伍中,糾正著每一處細節,堪稱苛刻。
那個下午,于這個女生連而言,是一個自我重建的漫長時刻。
夕陽西下,我們帶領全排去食堂吃飯。路上,能明顯感受到大家的作風改觀不少,步伐整齊,歌聲響亮。我向小辮子道謝,順便打趣:“你真厲害,不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她撲哧笑了:“我剛入伍時,什么苦沒受過?哭有什么用,誰會幫你?哭多了也就習慣了。這幫姑娘,就是要讓她們流點淚才行。”
我一愣,原來每一個看似堅強的姑娘,都曾在不為人知的夜里流過淚。
周迅是爸爸輩喜歡的女明星
訓練中途的休息時間,一般是要求學員唱歌活躍氣氛的。但是,當我詢問誰愿意當眾獻唱一首情歌時,遲遲無人響應。
營長走過來,爽朗地笑著:“姑娘們,連首情歌都不敢唱,以后就等著當單身狗吧。”
一個學員看了看營長,突然叫起來:“你長得好像宋仲基!”頓時,所有的學員都死死盯著營長看,一邊看一邊說“就是像”,看得營長的臉都紅了。
馬上,就有4個學員站起來說愿意獻歌一首,經過商量,她們唱起了鄧紫棋的《喜歡你》。全程都深情款款地看著營長,沒有分給我一個眼神。
我沒有宋仲基的顏值,也沒有他的撩妹神技,就只能靠性格來增添魅力值。我打算改掉過去那種板著面孔說教的教學方法,努力平易近人一點。
軍訓中期有一場拉歌比賽,我毛遂自薦擔任全連的指揮教官。
這一次,我丟掉了那本被我用了好幾屆的拉歌模板詞,和學生們在星空下席地而坐,進行了軍訓以來的第一次談心。
“你們都喜歡哪些明星啊?我喜歡劉亦菲和周迅。”我從女生最感興趣的娛樂話題切入,果然得到了她們的熱烈回應。
“我不喜歡周迅,我爸才喜歡呢。”
“我喜歡劉吳然,他在《唐人街探案》里簡直帥爆了!”
“再帥,也帥不過我家干璽寶寶……”
三年一代溝這話果然有道理,那么多明星的名字,我居然很多都沒有聽說過。
我把她們的關注點,悄悄記錄了下來,然后上網去搜索相應的成名曲。仔細篩選哪些好聽又好唱,并且內容健康不會引起首長的反感。
拉歌比賽正式來臨,我們的對手是男生連,無論在嗓門還是氣勢上,女生都不占優勢。他們選擇的是一首經典老歌:“東風吹,戰鼓擂,要拉歌,誰怕誰……”
我清清嗓門,舉起雙手,與學員們相視一笑:“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左搿慢動作拉歌。”
“4排的,沒生機,不如去學挖掘機;挖掘機,哪家強?中國山東找藍翔。”
“對面的男孩看過來,唱起來,唱起來;不要被我的樣子嚇呆,這里的歌聲最實在。”
全場的拉歌詞,都是流傳了幾十年的模板,唯有我們的拉歌詞跟上了時代,不僅讓對面的男生瞠目結舌,也掀起了全場的高朝。
那天,我們打了漂亮的一仗,讓全場都記住了1排有位有才的教官,以及一群很潮的姑娘。
離別,講不出再見
軍訓接近尾聲,離散是必然的結局。
早早地,我就預備好要送給大家一場別開生面的離別儀式:待到結訓儀式結束時,我們要合影留戀,要一起合唱軍歌,在草地上圍坐一圈,吃喝玩樂直到太陽西沉。
這樣的設想太美好,以至于偶爾想起,都會悄悄地笑出聲來。
結訓儀式的前一天,上級頒布的一道命令,讓我的設想夭折:軍訓結束時,教官與學生間不準有任何形式的告別。
從情理角度講,這是殘酷的;從規則角度講,這是合理的。馳騁沙場的人,哪有那么多的兒女情長?
當晚,我失眠了。
“程教官,等下咱們一定得好好合幾張影。”
“程教官,我已經備好一箱加多寶和幾袋鹵肉放在食堂了。”
“程教官,待會兒別忘了交換QQ號喲!”
結訓儀式開始前,學員們把我圍在中間,像一群小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
從一開始的不被接受,到最后的難舍難分,這一路很艱辛,好在,我成功走到了終點。
當一位校長N位副校長的講話結束,主持人宣布解散,隊伍開始騷動起來。我出其不意地下達立正口令,讓全排不準解散,先呈立正姿勢站好。在學生們疑惑的目光中,我假意解釋先上個廁所,自己很快就會回來。
轉身離開時,想著姑娘們站直軍姿苦等的樣子,我紅了眼眶,但我不能回去。
既然離別太傷感,那就不要去告別。在今后的人生中,這樣的相聚會有多時,這樣的離別也會有多時,沒有哪一種際遇能由人來控制,既然如此,不如默默地相忘于天涯,把那份不舍和牽掛埋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