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敏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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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與現代: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的現實思考
梁敏儀
宗祠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它影響著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在對珠三角宗祠文化歷史描述的基礎上,主要從宗祠文化的社會功能、農民思想觀念等方面對珠三角宗祠文化進行探討,最后揭示當今宗祠文化對珠三角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富有積極意義。
宗祠文化 珠三角 宗族制度 血緣關系
文化涵蓋了精神文化和物質文化兩個方面。廣義的文化包括精神文化和物質文化,而狹義的文化則只強調精神方面。同樣,宗祠文化作為文化的一種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下面所討論的宗祠文化是狹義的宗祠文化,關注的不是宗祠作為建筑物實體的研究,而是以宗族制度為核心的宗祠文化,主要體現在觀念、制度、信仰、行為方式、風俗習慣等多個方面。
我國歷經2000多年的封建君主統治,崇尚君權的觀念已深入那個時代的人們的骨髓中,人們普遍認為,“君權神授”不可侵犯。在這種“唯我獨尊”的大環境的影響下,一種以族長獨權的宗法制度應運而生。與此同時,使這種制度得以正常運作的機構——宗祠便隨之產生。宗祠作為一種古建筑物,它是宗祠文化的現實展現;作為族人祭祀、婚喪嫁娶、執行族規等的場所,它是鄉村內部、鄉村與鄉村之間得以維系和發展的保證,也是宗祠文化得以傳承的物質根基。但是宗祠文化畢竟是封建社會的產物,它本身具有濃厚的封建色彩。不難理解,隨著封建社會的土崩瓦解、新思潮的沖擊、新中國成立后的打擊,人們的宗族觀念勢必日趨淡化。但近些年來,社會修族譜、修祠堂等宗族活動有所抬頭,這一風氣多發在廣東、福建、浙江等相對發達地區。針對這種現象,可能有人會問:“宗族之風的再現是不是一種復古潮流?”“它是否會阻礙農村的現代化和新農村建設?”“它的重現是否會阻礙東南沿海地區的發展?”所有這些與宗族之風有關的一系列問題都值得政治界、教育界等社會各界人士關注和重視。本文以頗具宗祠文化底蘊的珠江三角洲為研究對象,以歷史為基礎,現實為定位,探討新時期宗祠文化的社會功能、現實意義等等,為人們認識和理解嶺南宗祠文化提供參考。
珠江三角洲位于廣東的東南部,平原廣闊,自然條件優勢,自中原文化傳入粵地,逐漸和當地的習俗相互交融,最后完成文化整合的過程,形成了獨特的嶺南文化。
宗祠文化作為嶺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一直以來對廣東的政治、經濟、文化都具有一定的影響。“珠江三角洲是華南宗族制度發育至為典型的地區。”*陳忠烈:《“眾人太公”和“私伙太公”──從珠江三角洲的文化設施看祠堂的演變》,《廣東社會科學》2000年第1期,第70~76頁。所以,要研究嶺南宗祠文化,關鍵就是要把握好對珠江三角洲宗祠文化的研究。
我國的傳統文化有三大支柱,一是國史,二是方志,三是宗祠文化。而宗祠文化主要表現在族譜文化之中。“研究珠三角的學者發現,該地族譜的編撰時間多不會早于明代。社會經濟史的學者也認為,不少家族的歷史是在明初推行里甲制時,隨著申報入籍而創造出來的。”*譚棣華:《廣東歷史問題論文集》,臺北稻禾出版社1993年版,第39~45頁。據南海《九江朱氏家譜》稱:“我家祖祠,建于明嘉靖時,當夏言奏請士庶得通祀始祖之后。”*朱次琦:《南海九江朱氏家譜序列》,臺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70~78頁。佛山地方志記載:“明世宗采大學士夏言議,許民間皆得聯宗立廟,于是宗祠遍天下。吾佛祠亦多建此時,敬宗收族于是焉。”*洗寶干:《佛山忠義鄉志》(刻本),1926年,第78~90頁。雖然這一時期“士大夫仍是地方社會建立家族力量的主角”*葉漢明:《明代中后期嶺南的地方社會與家族文化》,《歷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頁。,但是這些記載可以證明自明朝中葉,珠三角一帶就開始興起了造族活動。到了清朝,清人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記載:“嶺南之著姓有族,于廣州為盛。廣之世,于鄉為盛,其土沃而人繁,或一鄉一姓,或一二三姓。……每千人之族,祠數十所;小姓單家,族人不滿百者,亦有祠數所。”*www.gdwh.com.cn/lnwh/index.html.又據清代雍正時期張渠《粵東聞見錄》記載:“粵多聚族而居,宗祠、祭田家家有之。如大族則祠凡數十所,小姓亦有數所。”*葉漢明:《明代中后期嶺南的地方社會與家族文化》,《歷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頁。而且“到了18世紀,庶民按官家模式造族的例子愈多”。*葉漢明:《明代中后期嶺南的地方社會與家族文化》,《歷史研究》2000年第3期,第15~30頁。所以,清朝珠三角宗祠文化繼明朝之后有了更深層次的發展。但值得注意的是乾隆年間珠三角宗祠文化出現了一個轉折點。雖然當時祠堂數量激增,但是祠堂的性質有所改變。在原來以血緣關系建立起來的大宗祠和分房祠堂的基礎上,逐漸出現了以“虛擬血緣關系”即同姓(或不同姓)不同宗者共同建立的合族祠。比如:光緒年間由全省72縣陳姓興建的“陳家祠”。同時,也出現了“只屬于某一個或某幾個家庭所有”*陳忠烈:《“眾人太公”和“私伙太公”──從珠江三角洲的文化設施看祠堂的演變》,《廣東社會科學》2000年第1期,第70~76頁。的祠堂。據說后來朝廷顧忌這種宗族勢力的擴張,對其進行了禁止,而地方為了延續宗祠文化,紛紛將祠堂易名為書院、書齋、書舍、書室、私塾等等。
隨著清朝的結束,宗祠作為封建社會的產物,勢必被認為是落后的不合時宜的東西而受到日益冷落甚至拆除,換言之,宗祠文化逐漸衰落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尤其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宗祠文化經歷了“土地革命”“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等社會變革的洗禮之后,它已經發生了質變,特別是珠三角等經濟相對發達地區的宗祠文化。
從總體來看,雖然歷史表明明代之前珠三角地區已建有祠堂,但真正的興起還是在明朝。到了清朝康乾年間,民間建祠之風尤為興盛,而到了近現代,因社會環境發生革命性的改變,“宗祠文化”一直受到打擊和扼殺,而日漸走向衰落。根據《佛山忠義鄉志》的記載,民國佛山鎮有祠堂372座,除了年代未詳的211座外,建于宋代的有4座,明代56座、清代93座、民國8座。到現在僅有92座(見圖1)。*www.gdwh.com.cn/lnwh/index.html.祠堂作為宗祠文化的中心,其數量的增減,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宗祠文化的興衰。因此,這一記載無疑是珠三角宗祠文化由興起、鼎盛到衰落大體走勢的有力證明之一。

圖1 佛山歷朝祠堂數量及其走勢
宗祠文化為什么會有這種走勢出現呢?筆者認為這與中原文化傳入及融合、當地的氣候、地理位置、經濟狀況和政治環境密切相關。
(1)自三國魏晉南北朝到隋朝一統天下,經歷約400年的分裂與戰爭,人民飽受戰爭之害,為躲避戰亂,舉家南遷的現象尤為普遍。尤其是宋朝經濟、政治重心的南移,更促進北方人口向南方遷移。這樣一來,歷來被認為是“荒蠻之地”的廣東,隨著中原儒家禮教思想的日益傳播,中原傳統文化與當地風俗、信仰等本土文化經過長期的整合后,逐漸地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化——嶺南文化。進一步來說,傳統文化中的宗法思想逐漸深入人心,從而使宗祠文化成為嶺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具有了穩定性。
(2)珠三角地區濕潤、多雨氣候特征,決定了以種植水稻、蔬菜等農作物為生的農民必須要做好日常的灌溉和排水工作。在生產力落后的古代,要把水利工程做好,主要依賴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協調合作。這樣就為“家族組織的形成和發展提出了要求和創造了條件”。*韓明謨:《農村社會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02~112頁。同時由于廣東地處我國南部,在通信不發達的封建社會,受到行政力量的控制較弱,因此宗祠文化有了更為自由的發展空間,最終使宗祠文化得到延續和深化。
(3)“珠三角的宗族同官場和工商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珠三角人民素有“務賈”的習慣,這樣就為增強宗族勢力提供了經濟基礎,而為了謀求更高的社會地位,族人愿意把更多的金錢投入到后代的培養上,使家族更加興旺發達。也就是通過“讀書”來躋身仕途,來謀取功名利祿,最后實現利益的回流。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實現了經濟和仕途的互補,家族不但獲得了財富而且得到了名譽。而族人為了標榜家族的興盛,重修、重建或擴建祠堂就成為可能。這樣一來,以宗族制度為核心的宗祠文化便有了更為廣闊的展現平臺。
總而言之,宗祠文化一旦具有了穩定性、延續性的特質,同時又獲得其核心物質載體——祠堂的興盛和族人的維護時,必然會造就宗祠文化的繁榮。反之,則會走向衰落。這正是宗祠文化在封建王朝尤其是清朝得以繁榮,在近代和現代日益走下坡路的原因。
目前,雖然社會中存在著與宗族勢力有關的諸如妨礙民主選舉、以重建宗祠為由破壞社會秩序等惡性事件,但我們不能草率、武斷地否定宗祠文化。筆者認為,珠三角宗祠文化總體來說,已經去除了不良的文化因子,融入到了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化建設之中。
第一,珠三角宗祠文化的社會功能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封建社會以血緣為基礎的宗祠文化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環境中,有利于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到了21世紀的今天,珠三角的宗祠文化已經今非昔比了,“宗族制度”下族長權力至上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當下宗祠文化的存在主要體現在,祭祖、婚喪嫁娶等有意義的傳統風俗習俗中。不少宗祠已經成為歷史文化遺址,為農民的精神生活提供了活動的場所,為社會創造了財富。比如,佛山市三水區樂平鎮的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大旗頭村,一方面豐富周邊人民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為當地政府創造了財政收入。
隨著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深入推進,城市化已經成為一股不可逆轉的潮流。珠三角農村的農民大多數不會甘心束縛于農田的耕作。他們中有機會、有才能的都力爭到鄉鎮企業中工作,獲取更多的財富。換言之,利益的驅動沖淡了鄉村人與人之間的血緣關系,取而代之的是非血緣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所以,城市化進程的深化,必然要求祠堂文化與時俱進、去除糟粕,以實現文化的適應性。
第二,農村修族譜、重修祠堂等活動,并不真正意味著宗族勢力的復活。正如佛科院的著名學者安文江所說,“排除了宗教、封建、迷信等色彩,對祠堂進行合理開發,我覺得無可厚非”。珠三角地區是全國重點僑鄉之一,僑居海外的華僑、外籍華人達500萬,港澳同胞400多萬人。近年來華僑回鄉捐資重修或重建祠堂的現象時有發生,但這并不能草率地說宗族勢力開始復活了。對于這種現象可以通過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理論來作一個簡要的解釋。該理論把人的需要分為五類:心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自尊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華僑長期居住在外,很自然地產生“尋根問祖、祭拜先人”的歸屬心理。同時,渴望著能夠和族人保持聯系,并得到他們的尊重。即華僑這一舉動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要、社交需要和自尊需要。自然地,宗祠成為連接華僑和族人之間關系的紐帶。所以可以說,華僑捐資修建祠堂就成為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此外,從新農村建設的角度看,重建或重修祠堂無疑是對新農村建設的一大貢獻。
第三,隨著珠三角農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農民接觸先進文化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們的思想變得越來越合時宜,這意味著宗祠文化中的不良因素將會被時代所拋棄。廣東省統計局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珠三角人均GDP達62643.83元(人民幣),比全省平均水平高66.7%”。*廣東統計局:《去年珠三角人均GDP超過9000美元》,《羊城晚報》2009年2月4日第3版。從實際生活水平看,目前大多數農家住上了別墅式的樓房,普及了彩電、冰箱、洗衣機等家用電器,且有不少的農村家庭已經擁有了電腦。過去單調乏味的農家生活在強勢大眾傳媒網絡的包圍下已不復存在,農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豐富多彩。從農民的思想觀念來看,因為長期熏陶在新時代的科學文化知識下,他們越來越強調“民主、公平、平等”。
第四,站在農村新一代的立場來預測珠三角宗祠文化的命運。因為農村義務教育的普及和農民對孩子教育的重視,農民孩子的教育程度相應得到了提高。農村新一代接受現代文化知識越多,對于宗祠文化的把握就越理性,往往只參與村民選舉、祭祖、婚喪嫁娶等有意義的活動。另外,新一代農村勞動力接受教育水平越高,他們就越傾向于去城鎮工作,而不是畢業后回到家鄉從事自己近乎陌生的農活。所以,無論從農村新一代的思想還是行為動向上看,以血緣為基礎的宗族關系勢必淡化,進而導致農村內部結構的松散和分化。正因如此,新時期珠三角的宗祠文化逐漸被定格在宗祠的建筑藝術、族譜的延續和慣常的族群風俗活動上,最終融入新農村建設的先進文化之中。
綜上所述,宗祠文化作為鄉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尊重宗祠文化是必要的,但是必須堅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原則。宗祠文化的劣根就在于以宗族為核心的狹隘思想觀念。因此,要實現宗祠文化存在的合理性,根本在于想方設法提高農民的生活水平,關鍵在于加大先進文化的宣傳力度,增強農民的法制、民主意識,以科學文化知識來教育農村的新一代。相信經過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宗祠文化將會以嶄新的姿態呈現在世人面前,得到更多的關注和肯定。
Tradition and Modernity:Thoughts of Ancestral Hall Culture of Pearl River Delta
LiangMinyi
(Guangzhou College of Technology and Business,Guangzhou,China)
Ancestral hall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raditional culture,which has considerable influence on healthy operation and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society. The study is based on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 history of Pearl River Delta,and from the main social function of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changes of farmers’ ideas to consider the ancestral hall culture of the Pearl River Delta. Overall,for Pearl River Delta,current ancestral hall culture has a positive significance for building a new socialist countryside.
Ancestral Hall Culture;Pearl River Delta;Clan System;Blood Relationship
10.19468/j.cnki.2096-1987.2017.02.004
梁敏儀,廣州工商學院公開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漢語言文學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