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焰
春秋戰國前期,衡量各國的軍事實力主要看戰車數量,“千乘之國”才算是強國,馬拉戰車才是軍隊主力,步兵僅作為輔助兵力。不過在戰爭實踐中人們也看出,戰車的沖擊力和速度超過步兵,卻因道路所限難入山地丘陵,呆板的車戰、步戰使軍事機器運動遲緩。

公元前4世紀末期,地處胡人和華夏民族交匯處的北方趙國,最早實行戰術變革。趙國雖以農耕為主,卻頻繁接觸游牧民族習俗,了解其軍事優勢特長。當時的匈奴人已能騎馬拉弓射箭,內地人卻因未能解決鞍具而無法駕馭馬。面對“來如飛鳥,去如絕弦”的胡騎襲擾難以招架。武靈王趙雍決定學習匈奴人的長處,讓工匠模仿繳獲的胡馬鞍具打造了馬鞍,仿制了馬韁繩,終于使馬匹可以用于騎乘作戰。
有了馬這一活兵器,趙武靈王又選擇靠近河套的草原訓練騎兵,從而建立起華夏民族最早的一支騎兵,改變了延續幾百年的軍制,實現了由車戰向騎戰的轉變。騎兵同車兵、步兵相比,具有速度、越野和攻擊力的絕對優勢,當時軍隊實行騎兵化的重要意義,相當于現代戰爭史上陸軍由徒步躍升為機械化。
在春秋至戰國前期,華夏傳統服裝是長袍寬袖,不便于騎馬射箭。為有效建立騎兵,公元前307年趙武靈王下達易服令,讓男人改穿胡人的緊袖短衣和長褲。趙武靈王還親自練騎馬彎弓并露宿草原,聘請擅長騎射的胡人充當教練,很快培訓出1萬名組織精良且射術高超的騎兵。
戰國之時弱小趙國,“胡服騎射”十余年不懈,終使得“秦之畏害天下者莫如趙”。趙武靈王一心統軍,開疆擴土,便將王位傳給幼子,自稱“主父”。這種將政權與軍權分離的舉動帶來的是災難性后果。公元前295年,趙武靈王在父子兄弟相殘的宮廷政變中,被困沙丘宮活活餓死。對這一悲劇性結局,梁啟超曾帶著嘆息設想道:“使主父而永其年,則一統之業,其將不在秦而在趙。”
趙武靈王作為一個君主,雖然在宮廷斗爭中成了悲慘的失敗者,他的軍事變革未能在趙國結出太大的碩果,卻被秦國全面運用,被漢代發揮到了極致,最終創造出世界軍事史上農耕民族以騎兵擊敗游牧民族的奇跡。后人稱頌大漢雄風,吟誦“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詩句時,當不能忘記趙武靈王這位軍事變革者的奠基之功。
“騎射胡服思雄才”,這是郭沫若當年游邯鄲叢臺時追念趙武靈王的詩句。梁啟超曾評價說:“七雄中實行軍國主義者,惟秦與趙……商鞅者,秦之俾斯麥;而武靈王者,趙之大彼得也。”他甚至把趙武靈王盛贊為“黃帝之后第一偉人”。(摘自《脫胎換骨——縱橫古今談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