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頭夕照

王晴文

日落，是這里一條永遠不會改變的自然法則，但它在落山之前，將繽紛美麗的晚霞作為獻禮，將樸實無華的微笑化作祝福，于是，編織成我心中最壯麗的篇章，在記憶深處永生。

那段最值得收藏的回憶，停留在伴我成長的渭河邊，停留在那躍動的夕陽余暉下，在這肅穆的冬日中，我再一次漫步夢里徘徊的地方，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溫暖……

記憶里的那個盛夏，酷熱難耐的我和伙伴們攜手來到村后的渭河大堤上，太陽肆無忌憚地炙烤著滿片黃土，讓它們不斷升溫，竟至于我們的腳丫子也能感受到這幾分熱度，于是，站不住腳的我們不由得跑向河邊。

河水嘩嘩地流淌著，奔向遠方，細聽那水拍石子的清脆聲更是一種奇妙的樂音，淡淡的風兒應和著河水飄來了，一陣涼風拂過臉龐，每一個孩子臉上都流露出愜意的微笑。我們緩緩地蹲下身來，用小手輕輕撩起幾朵小浪花，那股清涼透過指紋一直流淌進心里。就這樣，調皮的我便動了下水的念頭。河水清澈見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布滿青苔的大石頭、小沙粒，而且水是那樣的平靜，沒有一絲波動。

太陽漸漸西行，將我們原本短小的身影拉得很長，在水中波動，散出閃亮的光芒。我們終于玩累了，我準備過河回家。

而此刻，腳下的河水已不再平靜，在歡笑聲消逝之后，河流的嘩嘩聲更加刺耳，突然我意識到了前面的危險，全然驚呆，不敢再走進那略帶湍急的河水，內心的恐懼布滿了全身，頓時不知所措地哭起來。

這時，遠處羊群的“咩咩”聲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那白色羊群中間有一個晃動的黑影，從夕陽中走來，小伙伴們著急地向他揮手大喊，而我已嚇得不敢作聲。只見那匆匆跑過來的，是位老爺爺，瘦得幾乎看不到肉，臉上布滿了飽經風霜的皺紋。他伸出那雙粗糙的大手：“別怕，爺爺這就過來！”然后他迅速跑進急促的河流之中，湍急的流水迫使他不由地順水傾倒，但還是在極力平衡著。他艱難地邁著大步來到我的面前，微笑地彎下腰對著我說：“上來吧，爺爺背你過去！”起初還有些擔心，可強烈的信任感使我很快地爬到他的背上。

紅暈下，夕陽見證著那佝僂的背影，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閃爍著，一陣強光的刺痛使得我睜不開眼。我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他那壓彎的背感覺不再那么有力，舉步維艱，腳下不停地在石頭的青苔上打滑，我隱隱地感覺到他一次又一次在并不寬的河流中擺正身子，并抱緊我的背，就這樣東倒西歪地，我們過了河。不知是感動還是驚恐，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他蹲下身來：“好孩子，夏天河水容易漲，以后可得小心啦?！闭f罷，他轉身去尋找散落的羊群，不曾回頭……

現在，當我再次駐足那曾滿片紅光的岸邊，北風肆虐地刮向臉龐，一陣刺痛，那四季放牧的人，早已沒了身影，冬日的肅穆冰凍卻絲毫沒有遮掩夕陽的余暉。那鮮艷明媚的紅，凝聚了時光里多少難忘的片段；交融匯聚的紅，凝聚著夕陽中多少醉心的溫暖。

此刻，我已不敢再涉足河中小島，沒有了來自夕陽的人，又何來無知任性的擺渡？在這條夕陽普照的路上，定有燦爛晴空，滿地牛羊，將銘記他的履痕！如果陽光任選，最好還是夕陽吧。

（編輯：王冠婷）

評點：王建平

文章回憶了兒時一段驚險難忘的經歷。人物描寫抓住了性格特點，寥寥幾筆便能突出形象，場景描寫表現孩子們的頑皮以及沉浸于快樂而全然忘卻危險的得意神態。而對于那位救人的“老爺爺”的描寫尤為感人，其中“瘦”“布滿皺紋”“粗糙”和“佝僂”等外貌描寫簡潔而特征鮮明，水中“舉步維艱”的動作描寫，突出河水的湍急以及救人的不易，字里行間表達出對“老爺爺”的感激之情。全文景物描寫細致生動，語言樸素含情，讓人如臨其境，如聞其聲。文章首尾呼應，以夕陽的余暉貫穿始終，以夕陽的溫暖映襯老爺爺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