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羅馬大道塵埃中

雷輝志

斗獸場：從2000年前起步

在臺伯河東約700米的地方，昔日有一條從七個山丘中間逶迤而過的“凱旋大道”。20世紀30年代，此路被拉直，東南起自斗獸場，西北通至威尼斯宮，成了一條2公里長的城市主干道，叫帝國大道。漫步帝國大道，我們從斗獸場開始。

斗獸場的原名叫弗拉維圓形劇場，是羅馬皇帝韋帕薌為慶祝征服耶路撒冷而建，始于公元72年。

在尼祿皇帝執政期間，韋帕薌只是羅馬帝國派駐阿非利加行省（今突尼斯）的一個總督。當猶太人對羅馬統治者的反抗蜂起、起義頻發時，韋帕薌被任命為軍團統帥，去鎮壓起義軍。

公元70年，羅馬軍攻陷耶路撒冷，進行了大肆破壞和屠殺，大批猶太人被販賣為奴隸，神廟中的大量珍寶錢財被搶劫一空。當尼祿自殺造成權力真空時，韋帕薌憑借手中所掌軍權戰勝了競爭者，戴上皇冠，開啟了弗拉維王朝。有了掠奪耶路撒冷后的財力，又有了戰爭中俘獲的大批奴隸當苦力，造一個能夠流芳百世紀念物的條件水到渠成。直到公元82年，世界上最大的斗獸場瓜熟蒂落，渾然天成。

這是世界上唯一的四層斗獸場，底層是表演區，供奴隸與奴隸、奴隸與野獸、野獸與野獸格斗廝殺，直到其中一方倒地斃命。

看臺約有60排，分為五個區，依據社會等級，觀眾分別前往不同的區域。觀眾席的每層有80個拱門，最上層有80個窗洞。觀眾可以按照指定的拱門進出，使得這個能容納近9萬人的場地不會發生擁堵混亂。

這種設計是當代體育場建筑的先驅。它以龐大、雄偉、壯觀成就了世界建筑史上的杰作和奇跡。2007年7月，它和中國的萬里長城一起被列入“世界新七大奇跡”。

古凱旋門：巴黎凱旋門的范本

就在斗獸場西南不到百米處，聳立著一座凱旋門。乍一看，大拱門上布滿了石雕，真有些像巴黎凱旋門。其實，它是巴黎凱旋門的“老祖宗”，比巴黎凱旋門早了1500年。在羅馬帝國時代，每個新君上臺，都喜歡“抖闊”；每一個大戰役勝利，都愛倒騰出個看似永垂不朽的紀念物。當時的羅馬城里，僅大大小小的凱旋門就有21個之多。眼前的這個，就是公元315年，君士坦丁皇帝為紀念打敗對手馬克森蒂烏斯而建的。

公元4世紀初，羅馬帝國大地由四個皇帝分區統治，他們就像袋子里的群鼠一樣為了權力而相互廝殺。公元312年，君士坦丁率大軍由米蘭來到羅馬城北臺伯河邊，意圖奪取當時馬克森提烏斯皇帝統治的羅馬城。此時，基督教作為一個新的宗教剛剛興起，還處于受壓制階段。在軍中教徒的勸說下，君士坦丁同意攻城時亮出基督教的標志，而不再用傳統的神來保佑。作戰結果，馬克森提烏斯戰死，君士坦丁順利占領了羅馬城。由此，君士坦丁打起了基督教的旗號，還將自己信奉基督教的妹妹送去與另一皇帝李錫尼聯姻。公元313年，兩個皇帝共簽了力挺基督教的《米蘭敕令》，宣布羅馬帝國境內有信仰基督教的自由。兩家結親后，很快打敗了第四個皇帝代亞。君士坦丁接著與妹夫李錫尼斗智斗勇，陰招陽招齊上，欺騙與威脅并用，殺掉了李錫尼和他的兒子，軟禁了自己的妹妹，統一了整個帝國。

與巴黎凱旋門不同的是，君士坦丁凱旋門設計了一大兩小三個拱洞。門上的大理石雕如同其他凱旋門，給世界和后代講述一個又一個關于羅馬帝國的故事。當然，講得最多的還是君士坦丁皇帝自己的功績。

公元315年，在凱旋門落成大典上，君士坦丁發表演說，羅馬人送給皇帝這個禮物，皇帝將還給公眾一個嶄新的帝國——一個神（基督）、一個皇帝、一個統一的帝國。君士坦丁的重要歷史遺產，是使基督教開始了統治今天西方世界的新紀元。

除了君士坦丁凱旋門，羅馬還有另外兩座現存的凱旋門。君士坦丁凱旋門西北100米處的提圖斯凱旋門，是公元81年韋帕薌的兒子提圖斯為了紀念他即位前鎮壓猶太人的勝利而建。

提圖斯凱旋門再向西北200米的塞維魯凱旋門，是塞維魯皇帝于公元203年為慶祝前世紀末兩次戰勝波斯而筑的紀念品。這些凱旋門和旁邊的斗獸場一起，昭示著人類文明史上的艱難與輝煌。

圖拉真柱：石頭銘刻的輝煌

從斗獸場沿帝國大道向西北行約500米，會在右邊發現一大片古跡廢墟，一些古建筑的基座和圓石柱露出地面。廢墟北部有一片呈窯洞般弧形的多層建筑的殘跡，坐北向南，靠山而立。這里是2000年前的圖拉真集市交易市場。從此往前再走40米，兩個18世紀的巴洛克式教堂前豎立著一根38米高的雕花石柱——圖拉真柱。

圖拉真皇帝于公元98～117年執政。靠著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力量，他的大軍縱橫捭闔，所向披靡，使帝國的疆土擴張到西亞、東歐、北非，將地中海變成了自家的內海。他興兵征服了達西亞，使得這個地方至今還保留了大部分羅馬語言，名叫羅馬尼亞，即羅馬人的地方。他又親率大軍攻陷帕提亞帝國（今伊朗一帶），揮劍兩河流域，直抵波斯灣口。圖拉真柱就是為紀念征服達西亞于公元113年建成。

這個紀念柱又叫紀功柱，由20個直徑4米的巨型大理石壘成。柱內中空，185級螺旋樓梯直通約有九層樓高的柱頂。外表由總長190米的浮雕繞柱23周。浮雕上的畫面描繪了圖拉真征服達西亞的戰爭。以2500個人物組成了大軍跋山涉水、安營扎寨、揮刀鏖戰的場景。石柱頂端原來聳立著圖拉真皇帝的青銅塑像。16世紀教宗統治時，圖拉真塑像被取下，換上了圣彼得像。

廢墟殘跡：斷垣殘壁訴滄桑

從斗獸場沿帝國大道向西北行進時，左邊的一大片斷垣殘壁是古羅馬廣場，也稱羅馬廢墟。這里曾是羅馬帝國的中心，建有行政管理的元老院、法庭，求神拜主的神殿、廟宇，歌功頌德的凱旋門、紀功柱以及皇家殿堂、貴族住宅、平民市場。漫行在帝國大道上，或者踱步在廢墟殘跡中，會覺得是在史書里翻閱一頁又一頁，是在塵封中邁出一步又一步，是在人類文明的長河里漂泊一程又一程。

廢墟中離塞維魯凱旋門不遠處有一個50米見方的古建筑遺跡，是公元前42年建成的凱撒神廟遺址。凱撒在公元前49年擊敗龐培后，武功文治，集權一身，開始了將奴隸制的羅馬共和國改建成帝國的進程。此舉引起元老院貴族的恐慌，他們于公元前44年春陰謀刺殺了凱撒。在遇刺五天后的火葬會上，凱撒的遺囑被公布，提及要將自己財產中的一部分分給羅馬最貧苦的公民，要將自己在臺伯河邊的一個花園獻出來，供給羅馬公民游覽。四個月后，皇位的繼承人、凱撒的養子屋大維（奧古斯都）在此為其養父修建了神廟。

《凱撒大帝》、《羅馬大帝》、《斯巴達克斯》等多部影劇的故事藍本起源于這里的紅磚白石，也有眾多權力傾軋、恩怨情仇的故事被湮沒在這殘磚碎瓦之間。這里曾誕生了西方古老的文化、計算、度量、貨幣；這里的雄偉建筑也曾經歷地震之災、兵焚之掠，以至在中世紀一度變成了奶牛牧場。

直至18世紀末，執政者才開始重視古跡的保護和發掘。1980年，羅馬歷史城區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市政廣場：千年行政中心

沿著羅馬廣場廢墟中的小路向西北穿行，過了塞維魯凱旋門后邁步上山，就來到卡比托利歐山丘上的市政廣場。

廣場由三座宮殿圍成，東邊正殿是元老院宮，千年來是羅馬的政治行政中心，現在是羅馬市政廳；南邊是建于1568年的保守宮，今為雕塑展覽館；北邊是1655年建的博物館（新宮），今為繪畫展覽館。南宮和北宮之間有地下通道連起，組成了卡比托利歐博物館。

提及藝術風格，文藝復興時期由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市政廣場令人稱奇，被譽為羅馬最美的廣場之一。七丘中的最高處是卡比托利歐山，帝國時期這里是羅馬的衛城，政治與宗教儀式全在此舉行。11世紀時，在古帝國檔案館的廢墟上建了元老宮，后來又建了保守宮。

17世紀初，米開朗基羅受命重整。他將元老宮原來向著東南方羅馬廣場的大門開向了西北方，背對帝國廢墟，把城市的發展引向還有余地的西北方新區；又設計了北邊與保守宮對稱的新宮和西北邊通向山下的“分級斜坡”，使得三個宮殿圍成了廣場。西北緣的一道斜坡與元老宮大門垂直，通向山下的草坪。這樣的設計造就了羅馬城內一個較早的軸線對稱配置的廣場。

如果從西北邊拾級上山，腳下是寬約8米的分級斜坡。每一級長約2米，呈小斜坡與上下級相連，連接處用大理石條分界。斜坡每一級都用青石鋪成，雨天不積水，人行不打滑。

走上斜坡，拱守廣場西北緣的是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希臘神話中宙斯的雙生子）牽著各自戰馬的塑像。

廣場中央豎立著羅馬皇帝馬庫斯·奧瑞里斯騎馬青銅像。圍繞著銅像，白色條石鑲在青石板地面上，組成美麗的幾何圖案，使這個袖珍廣場愈顯典雅雍容。繞過元老宮向山下東南眺望，丘巒起伏，綠地成茵。綠山包裹中，是殘垣片片，斷壁陳橫，斷柱昂首，廟墩鋪地。綠地青山西面，則是臺伯河水滔滔，席卷著泥沙風塵滾滾南去。

威尼斯廣場：國家統一的豐碑

從市政廣場西北邊下山，就來到帝國大道的西北終點威尼斯廣場。此處是今天羅馬最大的中心廣場，有五條大道在此匯集，是意大利民眾常用的集會場所，也是公共汽車、出租車和觀光馬車的集散地。

廣場南部是一座新古典主義的大型建筑，雄偉的祖國統一紀念堂，又稱維克多·埃曼紐爾二世紀念堂，是為了紀念1870年意大利統一而于20世紀初建成。

正面看去，它以三層大理石結構建起。基座下的底層左右兩側各置一組青銅塑像。青銅像的外側各置一石雕噴泉，左邊的象征亞得里亞海，右邊的象征第勒尼安海，兩海之間雄起的部分就代表亞平寧半島。基座中層中央是一組浮雕石碑，繪制了意大利人爭取統一的壯烈歷程。浮雕下是無名戰士墓，安葬著為國捐軀的無名烈士。

烈士墓前的長明火炬日夜不熄，象征著烈士的精神永放光芒。火炬旁邊有兩名荷槍肅立的士兵輪班守護，更使得墓碑莊嚴肅穆。這個墓碑又被稱作祖國祭臺，每逢節日或外國政要來訪，就有人到這里獻花致敬。

祭臺上方有一石墩凸起，托起了一位領袖躍馬前行的青銅塑像，這就是領導意大利人民取得了祖國統一的維克多·埃曼紐爾二世。基座上層是一座寬達135米的大殿堂，堂前由16根廊柱支起的弧形前廊壯觀奪目。前廊兩翼的角殿上方也各置一組青銅雕塑，是四匹駿馬拉著雙輪戰車向前急馳，戰車上是希臘神話中的勝利女神維多利亞展翅飛翔。

我們乘殿堂后邊的觀景電梯登上頂端，東南邊的廢墟和西北邊的城郭盡收眼底，羅馬帝國以文藝復興到國家統一的歷程翻卷于心。

公元前8世紀，羅馬城在眼前這座廢墟中的帕拉丁山丘上啟建。到公元1世紀前后，這個古城就隨著帝國武力和文化的擴張撼動了地球。在帝國最繁榮時期，羅馬的人口劇增到百萬之多。

公元5世紀后，西羅馬帝國衰敗覆滅，戰亂四起、外族入侵。到中世紀初羅馬人口劇減至2萬。文藝復興年代，這里人才輩出，群星璀璨，達文西、拉斐爾、米開朗基羅、貝尼尼等大師為我們的世界留下了繪畫、雕刻、建筑等眾多曠世珍品。

發展至今，羅馬已成為近300萬人口的國際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