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醒來的花（組詩）

徐書遐

九月果園

1

果樹綿延——湛藍的天空，安謐的白云朵。

我沒有種植，突然來的一樹樹紅彤彤

仿佛涂了陽光的油脂的果子，

我起來還是坐著迎接？

果園里，細小的藍雀草花，

仰頭摘果的人，

無不告訴：留下來！

接下來的空寂時光，要有人等待，

從寂靜中慢慢回來的。

2

果園里，果樹的影子，云的影子，

一排排或隨意地投在地上——意象的畫。

樹葉細碎的影子，

散在果子的腮上。

太多蜜汁的果子，它們的影子又黑又沉。

果園邊的野花，舉著籽兒的蒿草的影子，

那么溫暖。

果樹投在我身上的影子，讓我的心

莫名的快樂升起：

我感到大地的養分，陽光、星辰和雨水

一齊從高處降下，

我的生命增加了重量。

我的影子，像光榮跟隨。

3

守更人一樣守著一樹樹果子，

我怕它們支持不住。

夜幕從樹中間漫過來，

我已暗了，果子還紅著。

天亮，無數的手舉起來，

塵世的布袋裝了又裝。

果子走了，剩下幾顆，

我對風說：“別摘了，

我把自己奉上”。

村 莊

四野靜下來，

蛙鳴在村莊四周響起，

村莊被抬高。

一部分聚會的農人，

腳沾著泥土唱歌，

此時蛙聲近于神啟。

夜半蟋蟀一聲聲叫，

貼著地面。

農人很快睡了，

他們放羊的孩子也睡了，

福音沿著睡眠。

清晨鳥兒在狂歡，

農人望著沒有露水的禾苗，

默默地說雨、雨。

村外稻禾下的水，

眼睛似的閃。

冰凌花

飲雪的水，

悄悄把陽光一點一點裹在衣服里。

冰凌花頂冰開了，嫩黃的瓣，嫩黃的蕊，

枯黃的山坡，一盞盞嫩黃色的小燈。

雪水流過根，依依道別。初春多么涼！

盛大的春來之前，冰凌花走遠，留下種子。

采野菜

新綠的山野，浪一樣涌動，

田地綠生生的薺薺菜，貓耳朵菜，婆婆丁……

它們仰著小臉，舉著手掌，

葉邊細碎的齒，

大地的密碼。

刀伸進野菜的根，

手觸到濕潤的泥土，它欣悅又舍不得，

似乎大地送出小女兒。

我的布袋深不見底。

回到家，細細擇，

似乎母親在旁邊看著我，

她等野菜端上桌。

這是一段平靜，微微欣悅的生活，

到時候來的，才珍貴。

大興安嶺的樹

總是托著雪，

它們長得很慢，

很多時候望向內心。

樹皮粗糲地包住芽兒，

向風彎腰的時候，

葉長出來。

樹望著各色野花競相開放，

稠稠的雨絲里，它的愛情豐滿，

只得用深綠遮住自己。

風一次次吹

到處是細細的水，汪的水，

季節回過身。

我們領受潮濕，

和大地一起松開身子，

風一次次吹。

鳥兒在殘雪的山坡飛來，

越過樹枝，落到明亮的院子。

我晾曬的種子，

一粒粒誘惑和承諾。

房頂的蒼苔，

西邊還枯黃的草，

我攤開的紙，

會魔術地蒼綠，豐滿。

我平靜地注視，

像看鏡子里又一彎細紋。

小野鴨

它們還是孩子呀，

捉影子下的魚，

也在水面一圈圈畫呀，畫。

蘆葦干得唰唰響了，

它們驚愕

該追云彩。

一年的財富，扔下了，

它們只穿了新衣。

天空，是另一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