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尹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直到長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街上不知哪家店鋪傳來熟悉的旋律,我站在熙來攘往的街口,驀地淚濕眼眶,不禁就想起了我的父親,年近花甲讓我既尊敬又心疼的父親。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在離家很遠的一所村小教書,每天總要很晚才回家,母親也極少有時間陪著我們,我帶著比我小一歲的妹妹,如兩匹脫韁的野馬,跟著左鄰右舍的孩子們整天四處瘋跑,那時候總覺得天特別藍,田埂上的野花太美,金沙江邊的小石子實在讓人喜歡……其實,我的童年算得上色彩斑斕而珍貴難忘的,可我的父親,一直以來,都總是覺得那時陪伴我們的時候太少,而對我們有所虧欠。
上中學的時候,我將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卑怯懦轉化為青春期淋漓盡致的叛逆:盤發、打耳洞、逃課……直到有一天,忍無可忍的班主任將父親請到了學校。我很忐忑地等待著父親的“判決”,可我的父親,回到家后,僅是輕撫我的頭,強裝著笑意跟我說:“沒事,肯定是老師對你有所誤會,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她所描述的那個樣子?”當時的我太不懂事,只因為沒有遭遇預想中的“暴風雨”而暗自慶幸,雖有所收斂,卻仍算不得幡然醒悟。
高二那年的暑假,跟妹妹因為瑣事鬧了矛盾,我“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去江邊呆了一整天,直至夜幕低垂實在餓到不行才躡手躡腳地回到家,剛進家門,父親就劈頭蓋臉地打了我,這也是我印象中父親唯一一次打我。還記得自己當時哭得歇斯底里,卻仍倔強的不肯認錯,我甚至在心底“記恨”著父親的不分青紅皂白,“記恨”著他的狠心。可是直到我也成為了一名母親,我才那么深的體會到當時父親遍尋不著我時的擔憂焦急,打了我過后的后悔和心痛。
大學畢業那年,我參加了我省首屆“特崗教師招聘考試”,父親幫我查的分。至今仍清楚地記得他當時臉上的驚愕不可置信到歡喜,是的,那么明晰的歡喜的神情。還記得他對母親說的那句:這輩子,最大的心愿終于了了。是啊,最讓他操心的大女兒終于可以掙脫他的羽翼獨自翱翔了。選崗那天,父親不顧我的反對執意要去,后來的同事們還偶爾調侃:那天在選崗現場,就我一個人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身邊還跟著個家長。
因為家庭的原因,后來我又輾轉換過不同的工作環境,工作性質,離最初的“三尺講臺”越來越遠。子女沒能繼續繼承他的衣缽,父親心中應該還是有些許遺憾的吧,對于一個在基層教育戰線上工作了三十四年的老共產黨員來說,畢竟對課本、對學生、對學校秉存著太多特別的情結。
我現在閑暇時最大的愛好除了看書,就是養花,這些都受我父親的影響。八歲那年初識字,父親給我買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故事書,直到今天,我還能將其中精彩的片段講給我女兒聽。我家陽臺上那些花草,我爸悉心培植了很多年。所有花中,父親鐘愛蘭。還記得那時每到年底,父親總愛背著背簍去很遠的深山找尋適合種植蘭草的“腐殖土”。彼時,能從朋友處偶得一兩株素心,我爸都能高興上好多天。每到春夏時節,家中笑靨半含、翩躚若蝶之蘭競相綻放,“開處何妨依蘚砌,折來未肯戀金瓶。孤高可挹供詩卷,素淡堪移入臥屏”。我亦如父親一般喜愛著蘭花,喜歡它的淡然、清雅、婉約、柔情。
因為家庭條件的不匹配,聽說當初外公外婆極力反對過父母的婚事,可我的父親,卻用大半輩子時間向當初不看好他們婚姻的人們證明了,母親嫁給了他,是多么明智且正確的選擇。記憶里,父親包攬了家中所有的家務,母親連針線,都做得含糊。母親只需要負責挑選她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和書,負責欣賞這世上諸多美好的事物。父親像寵孩子一樣寵著母親,一寵,就是幾十年。
“年難留,時易損。”現實的殘酷,終究沒有遺漏我的父親,前幾天妹妹在電話里感傷:“爸最近記性越來越不好了,有時早飯吃了什么,下午就想不起來了;帶他走過無數次的街道,他一個人還是分不清往東往西……”我那曾經要強的父親,亦經不起歲月的無情,日漸瑣碎的嘮叨、鬢角新增的白發、臉龐深刻的皺紋,每每讓人心疼難抑。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再變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關心收下吧。謝謝你做的一切,雙手撐起我們的家,總是竭盡所有把最好的給我。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心嗎?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啦……”旁人眼中,熙來攘往的街口,有個莫名其妙的女子,在夏日午后的歌聲中,淚濕滿襟。父親,您所牽掛的孩子,已經長大,以后的日子,換我們來陪您!
(作者供職于永善縣國土資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