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朝貴的詩

舒朝貴

恐懼癥

確實，你所患惡疾大于等于慢性自殺

所幸尚存偏方一劑：

黑夜三錢須盡黑，子時以后，剔除熬夜之人

關閉蟲鳴與蛙聲，將肉身放平，鼾聲少許

溫酒二兩吞服，癥狀頓消

白日七錢須陽光明媚，適于嬉戲、游玩、忘情山水

或春種秋收，疲于奔命，累死、困死

那便福澤無盡，惡疾根除

忌陽奉陰違，拿官腔，端架子

如茶余飯后遇長舌之婦，宜馬上服藥

否則縱使華佗在世亦回天乏術

小兔別跑

大地的被子已拉開，不用多久

即將蓋住每一個有意無意的漏洞和失誤

我的生于山野的小兔不必驚慌

我們可以在松軟的白雪上畫兒童漫畫

捉迷藏，將不干凈的腳印交給雪花

你就蹦呀跳呀，擁抱大團大團的白棉花

將兄弟姐妹叫出來，一起在雪地撒歡

叫醒大地，叫醒那些迷路的花花草草

為冬小麥戴上棉花帽

為明年的面包備足優質的面粉

可是小兔，你別跑呀

明晃晃的雪像刀子，刺得我雙眼流淚

倒春寒

呵，春雪

這潔白

這遲來的驚喜

哦，這陽光明媚的日子

我擦肩而過的人兒

即將遠行的我

去那南方無雪的城市

夾雜著方言討生活的游子

面對突然跳起的鄉音

是否能一一將你憶起

大好的天氣，我正踏雪前行

于你的庇護下，世界如此祥和

大家渴望雪融滴雨，春回大地，暖暖的爐火

翠色欲滴，不遠處，河堤有金色的魚

那么，我的小水滴

此時正養活

我那身后母親多災多病的身體

桃花伸向窗外

一枝桃花伸向窗外，天就亮了

一夜的風雨飄搖

夢就被擱在了十年前的村莊

那鄰家女孩的臉，粉嫩如花苞

我一直用樹葉的思維為他洗臉

用詩人的柔情為她鋪床

用我搖搖欲墜的身體為她遮風擋雨

僅僅一夜的風雨，就一夜

她就蛻變成花，招蜂引蝶

我卻枯黃成紙，滿身畫滿桃花

回到畫中

那時，妻子年方十八，如花，飲食露水

如蝶翩翩起舞，于庭院內外，撿拾落葉，編織花環

躲在樹蔭下描眉，一個人偷偷照大頭貼

那時，她有許多小心思

一年四季必須穿裙子、著素顏、于溪邊靜坐

不浣衣只發呆，但得有青石板，纖手托腮

將心事放牧，群山、云海、白茫茫如紗的水霧

一晃就是十余載

她說冥冥中自有天定，否則

十年前我就應該在這畫里

或溪邊垂釣，或進京趕考抑或采藥歸來

說著真就提起畫筆

將我鎖在了這縹緲的塵世

今世病

我一直在尋找，在為一群人

尋找，尋找一個名叫水泊梁山

的地方——那副在宋朝熬成的藥

我們豎大旗，聚豪杰

用大碗喝酒，用鋼刀保命

用古老的傳統講道理

喝下那副藥

我們就懂道理，講義氣

把血淋淋的頭顱

放在米黃的大旗下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如今

這副宋朝熬成的藥，經我的詩歌點染

絕不以變態的行為接受招安

裝滿心酸再次發酵，等待時間的鮮紅

一個久出未歸的人

我一直在猜一個久出未歸的人

他究竟去了何方，究竟是

出于無心，還是蓄謀已久

想一些在逃的囚犯，永不歸家的浪子

還有那些紅杏出墻的妹子

他們掐斷的不僅是根與葉的思念

還有朋友芳草的顏色，鄰居鮮花的芬芳

祖墳心里的火種，兒孫春日的希望

和另一個人道不盡的苦水

直到今天

我在命運的面前撞破南墻

命犯桃花，不得不相信，那個

久出未歸的人，一半是你

一半是我自己

主觀題

似乎，蜜蜂就必須勤勞

似乎，勤勞就一定甜蜜，也似乎

困頓、迷茫、置之死地而后生、破繭才能成蝶

美麗都應有其特定的代價或砝碼

在一次語文考試中，我再一次堅信：

主觀題就應該天馬行空、自圓其說

只要合理就可酌情給分

而許多人交了白卷

他們說最具欺騙性的就是沒有標準答案

掌握著獨立話語權的閱卷人

無論你如何挖空心思、費盡心力

都會被莫名其妙扣分

有這么些年

有這么些年，一直與列車賽跑，走南闖北

漸遠的炊煙，漸遠的鄉音，走得雜亂無章的腳步

我曾試圖停下，看看這些年踩過的土地

拜訪一下村里小時候為我們講故事的老人

留一副好心情傾聽半畦蛙聲

有這么些年，許多事物困擾著我

群山、麥田和羊群，鄰家女孩和小野花

像一群留守兒童緊緊抓住我的褲管

將我的心抓得好疼好疼

真的，有這么些年，我想重回大山

龍樹小鎮、新街、大寨，沿金沙江一線

回到幼稚，回到童年

回到那些容易感動和哭泣的歲月

（作者供職于永善縣民族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