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
星期五下午四時半,周末仿佛已經觸手可及。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老李,緊急情況!馬上要開個國際三方電話會議?!?/p>
會議室里,同事急道:“上海的一個客戶,有一批產品要出給韓國三星。三星公司要求他們提供美國不侵權報告,否則訂單就要取消。情況不樂觀,馬上要連線上海客戶和三星法務?!?/p>
在雜糅著中式英文和韓式英文的三方電話會議當中,我們基本理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1)上海的客戶是一家初創的高科技公司,與三星公司的這單生意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幾乎是他們成敗的關鍵。
(2)三星公司深諳國際業務中的知識產權風險,在跨國采購的風險排查中,準確地檢索出了若干篇相關較高的美國專利,要求上??蛻粽埖谌綄I機構出具不侵權分析意見。
(3)三星要求分析的技術,還涉及這家上??蛻舻纳嫌喂獭獨W洲的一家技術公司。
通過以上信息,能看出這個緊急的項目中有一個清晰的脈絡:上游在歐洲,中游在中國,下游在韓國,最終的主要目標市場則在美國。這條近乎貫通世界的商業脈絡面臨著被掐斷的危險,現在就要由我們知識產權咨詢師來協助打通。
電話會議之后,我們就“擼起袖子”開始了周五的加班:制作侵權評估用的技術調查表(業內俗稱CC表)。當然要以英文制作,因為調查對象是客戶的上游——歐洲供應商。
當夜,針對全部8件美國專利的CC表,由臨時調集的幾名骨干共同完成。我們趕在歐洲公司周五的下班時間之前,將郵件發給了他們的技術總監。
在接下來一個多月的緊張工作中,歐洲、韓國、上海、北京等地之間的多輪次跨國溝通陸續進行著,其中自然充滿著各種周折。技術、專利及法律上的種種復雜專業狀況,相比各種跨國溝通來說,反倒顯得較好解決了。
歐洲公司的技術總監CTO,是一位脾氣直爽的老先生,與歐洲公司的技術溝通才進入到第二輪時,他憤怒地發來了一封措辭很不客氣的郵件。觸發原因是我們請他針對某專利所涉及的一個技術特征,再進行補充挖掘和解釋。
CTO先生認為,他已經充分表明了該美國專利完全就是將已有常規技術新瓶裝舊酒,在沒有新穎性的情況下居然要到了非常大、非常基礎的保護范圍,還公然在美國獲得了授權。準確地說,CTO先生的郵件中遭到斥責的不光是我們,還有美國專利局。CTO先生對該專利能夠獲得美國的授權深感震驚,認為此事簡直荒謬。而我們的過錯在于沒有領會好他們認真細致的勞動產出;在專利明顯不成立,侵權風險已經煙消云散的情況下,還以CC表那種填格子的游戲來煩擾他們,缺少專業素養和對他們應有的尊重。
在給CTO先生的回復中,我在表示同情理解之余后告訴他,我們和他乃至三星同樣不喜歡這個丑陋的現實,但我也非常能理解三星的處境和顧慮。三星和其他很多大公司,因為比這件專利還要離譜得多的知識產權和其他訴求而受到煩擾,為解決這種麻煩常要付出數以百萬美元計的代價,這種例子屢見不鮮。作為第三方專業評估機構,我們如果認定他的產品不在涉案專利的保護范圍之內,三星才能夠基于我們的專業性予以認可而消除顧慮。但如果他的產品落在了涉案專利的字面保護范圍之內,我們僅能對專利的有效性提出質疑,三星的處境就很尷尬。這樣,就會有另外一個專業性的機構和我們唱對臺戲,它經過實質審查后認定這個專利有效并給予了授權,它就是美國專利局。因此,對中、韓、歐幾方相關企業而言,最理想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問題研究透徹,盡可能挖掘出產品與專利間的區別。此后,CTO先生就再也沒發過脾氣。
實際上,磕磕絆絆的背后還隱藏有其他不利誘因。我們上海的客戶作為初創公司,缺少處理知識產權問題的經驗,在向上游的歐洲公司采購技術時,在知識產權擔保和配合義務方面沒有對上家做出要求。歐洲公司的法務和技術部門在配合上不時會有狀況,與這個因素有關。好在歐洲公司的市場部門出于天性很重視客戶訴求,于是又有了一場歐洲公司的中國市場主管、上??蛻艉臀覀兊娜絿H電話溝通會議,以潤滑和推動項目進程。
做最好的估計,也要預先做最壞的準備。對于不能及時向韓國三星提供不侵權分析結論的最壞情況,我們協助上海客戶準備了特別預案,包括臨時性特別擔保協議等。還好并沒有走到那一步。
盡管歷經各種波折,最終結果是圓滿的,在跨國各方協同努力下,上??蛻襞c韓國三星間的問題解決了,生意達成了。我們很開心,不僅為自己的成果,更為我們的客戶。
當然,通過這一次的經歷,我們的客戶也從韓國三星那里深刻地體會到了如何在知識產權方面,尤其是在復雜的跨國貿易中做好甲方。我們這些知識產權咨詢師自然也少不了趁熱打鐵地提出亡羊補牢的管理與商務建議。
作為知識產權咨詢師,我衷心希望與我們的客戶一路相伴,經歷風雨,共同成長。無論風雨是來自韓國、歐洲,還是美國,有什么能阻擋我們到達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呢?這便是我們知識產權咨詢師的職業情懷和事業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