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師與唐老鴨（下）

方文忠

唐老鴨的幾個弟兄馬上圍了過來，問他挨打了沒有，挨罵了沒有，他連連搖頭。他們又問他是不是怕米老師，他一下子來了氣，瞪了他們一眼，說：“哼，誰怕她？不就是米老鼠嗎？”說心里話，他覺得米老師人挺好的，知識豐富，長得也美，很像他媽媽。媽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神圣了，他不許任何人說他媽媽壞話，他也從不把任何人與他媽媽相比。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沒有搶救過來，他想媽媽，時常抱著媽媽的照片睡覺。為此，他的后媽很生氣。后媽也想走進他的心里，可不管怎么努力，唐老鴨就是“油鹽不進”。時間一長，后媽也就沒了耐心，尤其在給他生了小弟弟之后，更不把他放在心上，經常在他爸爸外出時拿他出氣。

唐老鴨像愛媽媽一樣愛米老師。可那幾個可惡的家伙根本不懂他此時的心，偏偏拿有損于他老大形象的話激他。他這人最好強了。誰讓自己以前說過在老師面前不當■漢之類的話呢？當老大的能在他們面前說話不算數嗎？他其實也討厭他的幾個弟兄，上課時是“麻雀”，寫作業時是“懶豬”，考試時是“長頸鹿”，放學時是“非洲豹”，每天就知道混日子。上次，同桌那個弟兄在數學課上睡著了，口水都流到課桌上了，睡夢中還唱道：“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是公的，另一只也是公的，真變態，真變態。”什么亂七八糟的歌詞！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老師叫同桌站起來，同桌睡眼惺忪，邊抺嘴角的口水邊問：“打起床鈴了嗎？”什么玩意兒！讓坐在旁邊的他也大掉底子，好像他是同伙。他唐老鴨再調皮，也不過是打個架罵個人而已，從來不做丟人現眼的事。他雖然不愛學習，可他心中還是有理想的，他希望將來能當個兵，最好能考個軍事院校，實現他的軍事夢。他也不是不想學習，只是想有個人好好引導他，到讀初中時再好好努力一番，將來能有所作為。他知道爸爸是靠不住的，有后媽的“小報告”，他甭想有好日子過。米老師的出現讓他覺得遇到了好老師，他的未來有希望了。他真想把自己的不幸對米老師好好訴說。可他萬萬沒想到，剛才本來只是想在幾個弟兄面前做做樣子，卻不料弄假成真，竟那么不偏不倚擊中了他一百個不想擊中的地方，他平時與他們比賽投石子可從沒那么準過。他感到理想在那一瞬間又破滅了，誰會有耐心去做一個屢教不改又不識好歹的家伙的思想工作？

……

米老師吃力地把他背起來。唐老鴨的臉比罵了后媽而被爸爸狠狠扇了幾巴掌還要燙，他渾身不自在，索性閉上了眼。

又一次來到米老師辦公室。

米老師把他放到椅子上，忙著給他彈去身上的灰土，給他洗凈臉，然后給他找藥。

唐老鴨一眼就看到窗戶上的那個大窟窿，魔鬼般地張開大嘴嘲笑他。那個罪魁禍首——石子，自知闖了禍，狼狽地躺在窗前辦公桌上的玻璃板上。玻璃板被砸碎了，一瓶紅墨水倒在上面，紅墨水滴滴答答流到地上，像從他心里流出的血。

米老師走過來，一眼看見辦公桌上的慘狀，略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走過去，扶正墨水瓶，把石子扔到窗外。轉過身，沒事一般地給他輕輕擦洗傷口。唐老鴨喉嚨里哽了幾哽，強忍著淚水。他可不是沒心沒肺的人，他真想讓米老師狠狠打他一頓。

米老師騎車送他回家的路上，幾個弟兄見了趕緊躲到路邊的玉米地，待車子一過，一個個鬼似的冒出頭，沖他直笑。

唐老鴨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調過頭，慢慢貼近米老師，腦子里滿是媽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