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芝：離理想越來越遠

胡文媛

4月11日，日本大型機電企業東芝公司發布了截止到2017年3月31日的2016財年前三季度財報。財報顯示，東芝在這段時間凈虧損5325億日元（約合49億美元）。但其后，東芝位于美國的核能子公司西屋電氣破產，由此2016財年東芝的最終虧損預計達1.1萬億日元。曾經寄希望于核電產業，以期在新的百年甩掉競爭對手的東芝，離理想越來越遠。

無奈斷腕

時隔多年，從筆記本電腦到電梯，布滿了東芝商標的產品已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相反，東芝公司售賣旗下業務板塊的新聞不絕于耳。路透社報道，東芝稱將積極考慮出售其海外核電業務——美國核能發電事業西屋電氣的多數股權，并期望于2019年4月財年，撇除核電業務及芯片業務后的營業利潤達2100億日元。

為了緩解虧損，東芝壯士斷腕，剝離眾多業務。2015年底，東芝已減持與中國家電巨頭TCL集團合資的液晶電視銷售公司股份，持股比例從51%降至30%，不再列入合并財務報表。2016年3月，東芝將旗下白色家電業務主體東芝生活電器株式會社80.1%的股份轉讓給了美的集團，同時以6655億日元將旗下醫療設備部門出售給佳能。

最新消息顯示，東芝計劃剝離制造NAND閃存電腦芯片的部門，通過至多出售19.9%股份獲得外部現金注入。存儲芯片業務是東芝的最后一個王牌業務，截至2016年3月31日這一財年中，存儲芯片業務給東芝帶來了1.58萬億日元收入，為東芝最大的收益來源。相比此前業務出售，存儲芯片業務的出售被業內看作是巨人東芝徹底倒塌的前奏。

在發展壯大的過程之中，做減法還是做加法一直是讓諸多企業都頭疼的事。在進入新百年的過程中，東芝的減法非但未能令其踩準產業節拍、實現長青企業的夢想，如今的糟糕局面更是令外界扼腕。

錯押核電

2006年花費54億美元收購核電技術企業西屋公司，可以說是東芝如今巨額虧損、斷臂求生的導火索。這次收購使東芝公司的核電技術事業擴張三倍，東芝拿出了一份十年來最好看的報表——年收入增長9%，凈利潤提升了70%，公司業績甚至已經提前接近2007年的發展目標。

受業績刺激，東芝篤定了大力發展核電業務的決心。但核電是“吸血”產業，公司財務仍未有明顯改觀。因此，東芝開始剝離“非主業”：以210億日元的價格，賣掉了東芝EMI公司，接著還賣掉了銀座東芝大樓（1610億日元），2008年又賣了公司辦公大樓、在大阪梅田的辦公樓，獲得1500億日元。

在這個地殼活躍的國家建立核電站本身就是一場豪賭。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事故的發生，令世界核電局勢發生逆轉。歐盟一些國家紛紛宣布退出核電領域，客戶大幅萎縮。全球核電的衰退，成為核電企業業績倒退的起點。東芝開始意識到進退維谷，但在沉沒成本之下，只能繼續收購核電公司。2016年年底，東芝子公司西屋并購了美國核電工程企業芝加哥橋梁鋼鐵公司（CB&I），并購價格為2.29億美元（約270億日元）。

之后，雖然全球核電產業走出福島核電站的陰影，但東芝的核電業務并未有明顯起色。去年底，東芝宣布由于美國核電業務巨虧，事實上已經資不抵債。今年3月底，東芝旗下西屋電氣公司等兩家公司向紐約聯邦破產法院申請破產保護。這個曾經一度在全球核電建設領域風頭無兩的“百年老店”，最終在尋求突破的道路上折戟沉沙，宣布退出除日本之外全球所有新建核電項目。

禍起假賬

隨著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市場對自動化應用和半導體產品的需求進一步減少，這也接連導致索尼、松下、夏普等世界級電子巨頭的巨虧。當然，東芝也在夾縫中艱難求生。

面對經營業績的急劇下滑，日元匯率居高不下，企業核電業務阻力重重，在進行新業務的開拓和保持原有競爭優勢的兩難抉擇中，企業的銷售額遠達不到預期目標。也正因如此，時任社長的西田厚聰鋌而走險，選擇將預測虧損由184億日元虛構為5億日元。從這時起，東芝為后續虛構利潤、陷入財務丑聞埋下了禍根。

2015年5月，東芝爆發了前后三任社長參與，跨越時間長達7年的財務造假丑聞。第三方調查公告顯示2008-2014年，東芝公司累計虛報稅前利潤1518億日元，其中，ETC 等交通自動收費設施部門增收477億日元，電視及電腦部門增收680億日元，半導體方面部門增收360億日元。

禍不單行，2015年11月，日本證券交易監視委員會（SESC）開出史上最大的罰單73.735億日元，并對東芝歷任三名社長進行刑事舉報。消息一出，曾經煊赫一時的東芝商業帝國引起資本市場嘩然。

2016年3月，公司又發現通訊業務方面的財務造假問題，虛增利潤58億日元；11月，公司再次發現子公司東芝EI控制系統公司營業部員工偽造票據虛構合同，導致公司累計虛報銷售收入5.2 億日元。在外部市場萎縮和內部企業文化的雙重夾擊下，財務造假成了東芝從上至下的共同選擇。

截至2016年3月的2015財年，東芝當期營業虧損高達7191億日元，凈虧損則高達4832億日元，創歷史最高紀錄。深陷財務丑聞的東芝企業品牌價值遭重創，2016年10月，美國咨詢公司Interbrand發布的2016年全球企業品牌價值排行榜上，日本東芝跌出100名之外。

張弛無度

核電業務的始作俑者——西田厚聰對東芝命運影響重大。

2005年他擔任東芝全球總裁，在他掌舵之下，曾陷入困境的東芝PC業務起死回生，結束了不盈利時代。對于業務布局，西田厚聰認為應該集中力量辦大事，要么能做得最大，要么能做得最小最精，而避免在競爭對手云集的不大不小的中間地帶與日本國內外其他企業競爭。

在產業觀察人士看來，東芝的業務調整，是從多元化到專業化的結果。東芝的業務增減做得過于決絕，在進入核電業務之后，由于財務捉襟見肘，剝離了眾多產業，包括“中長期的成長產業”。實際上東芝進入了和原有產業跨度非常大的產業，所以在剝離時顯得“毫不猶豫”。但從長遠來看，喪失了回旋余地。做加法要注重關聯性，不能劍走偏鋒；做減法要適度，不能孤注一擲。產業鏈條越長，抗風險的能力越強。當單一產業遭遇風險時，整個企業的風險系數就會倍數上漲。

觀察近年來東芝大膽且曲折的轉型手筆，不難發現其尋求突破背后的種種問題。家電、醫療等業務一個個被拋棄，王牌業務存儲芯片也岌岌可危，而真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則是：東芝未能正視后福島時代日本核電發展狀況，繼續大膽擴張核電業務版圖。可以說，東芝在核電業務戰略規劃上的“一錯再錯”是致使其命運逆轉的主因。出售核心業務股份不能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戰略決策方向失衡才是導致東芝落敗的關鍵。因此，保留最具競爭力的產品技術，尋求貸款銀行的“寬容”，才是東芝復蘇的最大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