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場面

劉璐

周五晚上八點鐘左右，湖北省武漢市經濟技術開發區（漢南區）分局沌陽派出所的接待大廳里，突然傳來大喊大叫的聲音。一位中年男人滿口酒氣，滿臉氣憤地沖著民警訴說著。旁邊站著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她目光呆滯、默不作聲。

兩位當事人，一個喝了酒，一個不說話。所長唐平波和民警只好與兩位當事人去現場了解情況。

大約不到一個小時，唐所長和民警又將那位年輕女子帶了回來。她依舊低著頭，半長的頭發擋著臉，一聲不吭地坐在接警臺前。

得空，值班民警和我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年輕女子租住的房子離剛才報警男人的家不遠。這位女子好像精神上有些問題，住了一個月不交房租。房東跟她說不清楚，一怒之下把她連人帶行李扔了出來。女子覺得有人追趕她，拉著行李就往前跑，到了一戶人家門口，敲門想進去躲避。這家的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見陌生人敲門自然不開。這女子就砸碎了玻璃，闖進門去，穿上女主人的拖鞋和衣服。女主人正不知所措時，喝了酒的男主人從外面回家……于是，就有了我見到的開頭那一幕。

這位女子不僅行為怪異、目光呆滯，而且說話也不太正常。無論民警怎樣詢問，她也說不出父母的名字和電話。隔了好久，終于說了一個號碼，民警打過去，是她同學的電話。同學說不知道她家的電話。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出一個號碼，打過去，是她同事的電話，對方更不知道她家的情況。民警一點一點地收集有限的信息：女子是湖北與河南交界的通山縣人，口音極難懂，她答非所問、詞不達意，精神不太正常。這讓看似不復雜的接警，變得不那么簡單。在經過四個多小時的反復詢問和查找后，終于聯系到了她的父母。她父母答應第二天上午到派出所接她回家。民警先把她安頓在派出所的一個房間里的沙發上睡覺。此時，已經是周六的凌晨1點半了。

第二天一早，我很想知道事件的完整進程，就到一樓去看她。她正在吃早餐，很安靜的樣子。不過，當她吃得差不多將筷子放在碗上的一剎那，她的眼睛快速地向四處看了一圈。我忽然有一種預感：她會不會是要逃跑啊？這個念頭剛一閃，就見她拔腿奔向派出所的側門。值班的老民警見狀，立刻打開正門跑去堵她。我馬上緊跟著從側門出去追她。

吃飽了睡足了的她腿腳很利索，三步兩步便跑出了派出所的大門。我們兩個年齡大她一倍還多的人還真追不上她。老民警扭頭回去向一早來接班的陳副所長報告，我則站在派出所大門口死死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

一臉焦急的陳副所長去開警車，我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陳副所長昨晚不在，他邊發動車邊問我：“你認識她嗎？”我說：“認識，凌晨是我哄她睡覺的。”說著話，老民警也一步跨進警車。

陳副所長按照我指的方向行駛著，我和老民警不眨眼地往路兩邊瞄著，尋找著剛“逃”出派出所的她。突然，路邊車站一個熟悉的淡粉色羽絨服進入我的視野：“陳所，停車，就是她！ ”

陳所長迅速把車停住，打開車門就向車站奔去，我也跟著下車幫忙。這名女子看見警察，頓時一臉驚慌，閃過陳所，拔腿就往馬路對面跑。馬路對面是正在修建的輕軌工地，為防止施工的塵土飛揚，剛剛灑過水，這會兒遍地泥濘。陳所一邊指揮老民警把停在路中央的警車掉過頭來，一邊朝工地那邊追去。見那女子左躲右閃企圖再次逃跑，我也踏著滿地泥漿跑過去幫忙。

沒想到，那女子突然脫下褲子，說她要尿尿。這一幕讓陳所和我猝不及防。原本警察追女子的場景就已引來周圍很多人的圍觀，女子的如此舉動若被哪個好事的圍觀者拍下來，上傳到微博、微信里，那會引起什么效果呀！我來不及多想，立刻把蹲著的她抱起來，一邊幫她穿褲子，一邊哄她說：“小妹妹，別在街上尿尿，讓別人看見多不好啊！我們回所里去。”那女子哪里聽得進我的話，幾近瘋狂地掙扎著，又踢又打，一下子把我踹倒在泥地上。我怕她再做出什么不雅的舉動，趕緊爬起來，不顧滿身泥漿，又去抱住她。這時，一位輔警來增援。他倆一個抱身子一個抱腿，我則一直幫她拽著快露出肚子的上衣，一同將掙扎的她抱進了警車。

回到派出所，我擔心她再跑，都沒敢去換滿身是泥的衣服，一直坐在她身邊跟她聊天，等著她父母來接她。因為昨晚我一直陪她，她總算不排斥我。說是陪她聊天，其實一直是我單方面對她講，她始終目光呆滯地不知在想什么。

大約上午10點，一輛小轎車載著她父母來了。不知什么原因，她媽媽一進派出所的大門就“咕咚”一下躺倒在地。大家又是一陣忙碌，好不容易才讓她媽媽恢復了正常。她爸爸聽了陳所的介紹后，答應立刻把女兒接回家。五六個民警和輔警，把她的行李裝上車，陳所又囑咐，讓她的爸媽坐在她兩邊，防止她打開車門再跑。大家看著接她的車駛離派出所，才松了一口氣。

這起警情，前前后后包括唐所長、陳副所長在內的七八名民警和輔警參與，總共工作了七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