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犀利如鷹的眼

何玉婷 北風翼

我從夢中猛地掙扎著坐起，額頭冷汗淋漓，手死死攢著被角。又是那雙眼，像是要把我拉入無底的深淵！自從上個星期在十堰下火車看到他后，這雙眼已經在我夢里出現第三次了！沒有詢問，沒有追趕，更沒有逮捕的畫面，我甚至記不清大蓋帽下的臉龐，只是那一雙陰冷如鷹的眸子緊緊盯著我。

不甘心啊！跑這么遠不撈一把我怎么回去過年？小甘還想要一個平板電腦！還有四天就要過年了，只做兩天就回去跟小甘團聚。我索性穿上襖子拿起老大寫的“臺詞”小聲背誦起來：“哎喲大姐，你這命可夠好的，三兩四錢，可是旺夫旺子大富大貴之命。大師，這是我感謝你的喜錢兒，雖然沒有大姐命好，可也算是一生亨達，您算得太準了，辛苦您了。”然后我又鍛煉了幾種遞錢的姿勢：雙手奉上、大氣甩出……

“老三，出攤兒了。”剛到十點鐘就接到老大的電話，我迅速換好“工作服”，把自己拾掇成家庭幸福的中年婦女形象。

剛上完天橋的臺階就看到老大已經閉目坐在橋頭，四兒站在橋另一頭，裝作玩手機的樣子，其實是在盯著附近有沒有“條子”出現。二哥順勢過來拉住我的手：“媳婦兒，你看那個大師，聽三樓那老太太說算命可準了，我們也看看去。”

“戲”已經開演。大哥一臉高深莫測地用皮尺測量我手指和手掌的長度，再從身后拿出一張打印紙用手勢比畫著指給我看，并向我豎起大拇指還連連點頭。我的余光看到過往的人群里已有三四個老年人好奇地停下腳步圍觀。魚兒要上鉤了！我露出事先鍛煉過百次的驚訝表情，拉著二哥大叫：“老公，這個啞巴神仙算得真準，這跟我的命多符合。”眼見周圍的人越圍越多，不僅有年紀大的，還有些青年人也慢慢向這邊走來。我跟二哥對望一眼，心里竊喜，看來今天收獲不小。

“不許動，警察！”突然我被人反抓住雙手按在地上，抬眼看向另一頭，站在四兒旁邊“玩手機”的中年人突然拿出手銬將他銬住！我的腦海里轟的一聲炸開，回頭就看到在夢里多次出現的那雙“鷹眼”，任由兩個大漢將我拖下天橋塞進警車。

在派出所已經快兩天了，我按照老經驗緘口不言。跟老大他們才認識十幾天時間，我們沒住在一起，演啞巴大仙也是老大老二和四兒輪換著來，他們沒有證據，48小時后他們不得不放我們走。

對面的小伙兒還在一遍遍地問我從哪兒來，看著他一開一合的嘴巴，估摸著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不知道小甘再過幾年會不會長得像他這么英俊，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做著一份體面的工作……

“咳，咳……”一抬眼就看到那雙“鷹眼”出現在門口，我不由得一哆嗦，后背起了層雞皮疙瘩。對面的小伙子忙站起來喊道：“李隊！”他走過來接替了小伙子的位置，不再看我，只是翻看手頭的資料。多少個夜晚這雙眼帶給我未知的恐懼，沒有證據他能奈我何？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審我！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只是不停地翻看資料，并不看我也不開口。大約又是大半個小時過去了，就在我迷迷糊糊開始覺得精神不集中的時候，他突然一拍桌子：“劉小紅！趙大偉是你表叔？”

“啥表叔？我半個月前才認識他們……”突然意識到什么，我急忙捂住嘴巴。

“行了，別假裝不認識了，二十天前趙大偉遇到王武，之后認識你和吳星星，你們四個均有詐騙案底，于是不謀而和……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我心里開始沒底，是老二招了？還是四兒？老大是老江湖，肯定不會是老大……

“行了，你自己想好要不要老實坦白，你那其他幾個兄弟可沒你這么軸。“鷹眼”再次冷冷地說。

我的額頭再次出現細密的汗水，心里已瀕臨崩潰，在他重重放下手中資料的那一刻我終是軟了下去：“我說！”

認識、合謀、選擇地點、行騙方式、輪流當“神仙”、騙取人數、分錢細則、藏錢方法……我一字不差地供述出來。所有供詞錄完，收集完證據和贓款，已是大年三十了。這個年，終是無法見到小甘了。背靠著墻我等著其他幾人錄完口供一起去拘留所，“鷹眼”告訴我拘留12日，等出來看能否趕回去陪小甘過元宵節吧！

“慢慢來，別著急！”外面的喧鬧引起了我的注意，透過窗戶，我看到“鷹眼”拿著一疊錢，周圍圍了十來個人。仔細一看這些人的面目，都是之前被我們騙過的行人。“鷹眼”不茍言笑地給這些人發錢，看他們興高采烈地感謝他，我心里吐了口唾沫，媽的，老娘認栽！

夜色慢慢降臨下來，派出所里一片忙碌的身影。

“劉小紅吃飯了。”我低著頭跟著他來到調解室，見老大他們三人也過來了，周圍還有七八個民警。這時有兩個師傅抬著大桶的餃子進來。“鷹眼”發話了：“兄弟們辛苦了，這大過年的值班也沒法跟家里人團圓，王師傅提前給咱們包了餃子，大伙多吃點兒，你們幾個臨時在押的也一起吃吧！”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放在我面前，我卻無論如何也夾不起來一個，眼淚止不住地掉在盤子里。“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要醋？要不我去食堂找找看？”旁邊一個中年民警碰了碰我。“鷹眼”走過來說：“你跟我出來。”

走廊道里，他還是冷冷的聲音：“這是你手機，給你五分鐘時間，不要耍滑頭，給你兒子通個視頻吧。”

我急忙奪過手機，跟老公通了微信視頻，果然是小甘搶著接通：“媽媽你在哪里？你快回來，我不要平板了，我只要你！”

“媽媽要加班，老板說加班有雙倍工資。你聽話，等元宵節媽媽就回去。”小甘開始大哭：“你騙人，你是不是不要小甘了……”

掛掉視頻，把手機遞給“鷹眼”。他搓搓凍得冰涼的手接過手機，仍是一臉冰冷地對我說：“吃餃子去，趕快吃完去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