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琴
小時候不知道元宵節意味著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
“今夜明月人在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吃過晚飯,爸爸、媽媽、爺爺和我一起搬著小板凳坐在后院賞月。爺爺總是將我的手揣進他的大衣口袋里,柔軟的大手瞬間溫暖了我的小手。鄉村的月總是格外的亮,夜幕剛剛垂下,一輪皎潔的明月就依稀探出頭來,月光不似日光那樣耀眼,更添了幾分矜持、優雅。
人們常說月兒似女子,萬般嬌媚,我說月兒似山泉,神秘迷離……
我用稚嫩的話語贊賞著皓月,爺爺摸了摸我的頭說:“我的孫女日后一定能長成嫦娥般的女子。”我們祖孫二人依偎在一起,抬頭賞月,影子被拉得無限長。那時,爺爺的胸口就是我溫暖的港灣。
夜,很靜;風,很淡;月兒,很美;夢,很甜。
長大后,我離開山村去縣城讀中學,每個月只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總會看到爺爺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瘦弱的身軀在寒風中微微顫抖,遠遠候著我歸來。見面第一句話也總是嗔怪:“細妹子,又回來這樣晚。”然后掏出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或者煮玉米,看著我大快朵頤,邊走邊吃,欣慰地跟在我的身后,在夜幕初降中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次,學校排練節目,誤了回家的班車,想到爺爺的期盼,我還是搭了一個老鄉的拖拉機趕了回去。拖拉機突突地冒著黑煙開了很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唯有天邊的月亮,像一個銀盤,照亮我們回家的路。我暗想,天色這么晚了,也許爺爺不會在村口等我了。到了村口,遠遠望去,卻見到老槐樹下那熟悉的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爺爺白色的胡須閃著絲絲銀光,佝僂的身影在樹下顯得無比單薄。我心里一熱,撲到爺爺懷中,緊緊抱住那個瘦小的身體,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嘴里還埋怨他這么晚了還不回去。爺爺輕輕地摸著我的頭,擦掉我臉上的淚珠說:“細妹子,你回來就好。”
我抬頭看到天上的月亮,在墨色的云層中緩緩移動,仿佛看到月宮中起舞的嫦娥、伐木的吳剛,搗藥的玉兔,在那個飄渺的仙境里注視著我們。月色如水,宛如在輕輕吟唱一首歌謠,又像是蘇軾的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描繪的那種意境。握著爺爺粗糙、溫暖的大手,我感到特別踏實,心里是綿綿不絕的感動。
那夜的月色真美啊……
如今,月兒依舊明凈,爺爺卻離開了,他再也不能站在老槐樹下等待他最寵愛的孫女了。不知道何時起,一家人再也沒了望月的習慣,過年也沒什么年味兒。我靜靜地望著明月閃耀在夜空里,月光在萬家燈火中顯得格外溫情,我的淚珠不禁落了下來。團圓飯桌上母親還是習慣性地多擺了副空碗筷,吃飯時很安靜,沒有人主動提及,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夜,很冷;風,很寒;月兒很凄;夢,很苦。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無論爺爺是否聽到,在這天地之間我只好依托這可以跨過千山萬水的明月,遙寄這份思念之情,排遣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