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銘
前一段時間,我比較忙,很少回家看望父母。聽說母親因頸椎增生竟昏迷了兩次,但她怕影響我的工作沒有告訴我。事后父親向我描述當時的險境時,我的嗓子一下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淚水立即涌上眼底,怕父母發現,我忙起身到里屋。想到母親的年邁和疾病,想到自己的疏忽,我的心里像刀絞般難受。
聽說近兩天母親還得到附近的診所治療,我忙丟下手中的事,丟下年幼的孩子,單獨回家,陪母親看病。
在我的堅持下,母親才同意乘出租車去診所。平時都是父親和她步行從小路去的。一路上,母親的臉上總蕩漾著幸福的笑容,似乎這不是去看病而是出門旅游。到了診所,母親激動地對醫生說:“今天是小閨女和我一起來的!”醫生開始給母親進行頸部刮痧治療。母親坐在一把椅子上,頭向前伸著,我看她沒什么依靠,便上前站在她身邊,用手抱住母親的頭,讓她靠在我的懷里以減輕她的疲勞。這還是第一次我做了母親的依靠。這時我發現母親的頭發竟已全部花白!啊,從前的那個母親呢?從前的那個有著一頭烏黑秀發的母親哪里去了?究竟哪一個才是我從前的那個母親呢?是那個蹣跚地走到路口張望孩子的雙鬢斑白的老人嗎?還是更早一點,微笑著聆聽孩子讀稚嫩的習作的那個幸福的婦人?還是更早一點,那個抱著金光閃閃的鏡框滿臉自豪地歸來的那個受到大家尊敬和愛戴的黃老師?還是更早一點,給幼兒洗澡時濺了一身水花的那個有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的漂亮少婦?從前的那個母親啊,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從前的母親在一天天的改變,從來就沒有回來過呀!我的眼睛漸漸模糊,從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像很多人一樣,我的啟蒙老師是母親。
我在上小學二年級時,那天母親從市里開表彰會回來,給我帶的禮物是一本書《青青的夢》。也許,就是那本書使我愛上了文學。從三年級開始,我就在母親的指導下寫日記了。每次寫完后,我就站在母親面前自豪地讀給她聽。母親總是認真地聽著,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像在欣賞一首優美的鋼琴曲。聽完后,母親總說些鼓勵性的話,這激發了我寫作的熱情。
1995年,我師范畢業被分配到離縣城五十多里的鄉村小學。破舊的小屋、孤寂的夜晚、單調的生活……到校一周,我就滿腹委屈地回家了。看著淚流滿面的我,母親給我說起自己參加工作時的情景。母親師范畢業被分配到離家很遠的一個村子,她以校為家,白天一人教幾門學科,晚上點盞油燈備課、批改作業,有時還得到縣城開會,一個人摸黑走過幾十里路。母親工作不久,腿上長瘡,由于沒錢看病而誤了病情,結果右腿稍能彎曲,站一天腿關節就脹疼,而且由于長期把重心放在左腿上,左腳又得了脈管炎。母親常常工作一天,晚上腿疼腳疼,長期吃藥,但她并沒有因此耽誤學生一節課,像正常人一樣工作,并且干得更出色。難以想象,母親是怎樣強忍疼痛走過了三十幾年的風風雨雨。與母親相比,我有什么可抱怨的?我終于重新背上了行李。
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工作以來,母親常常把幾天的藥熬好后裝在瓶子里給我帶到單位。有一年暑假,我的鼻炎又嚴重了,整日頭疼。一次閑聊時,母親突然認真地說:“要是能做個手術,把我的一個鼻孔給你就好了。”父親聽了也說:“真要能那樣,我也要給你一個鼻孔。”說著我們都笑了,雖然聽起來是個笑話,但我卻笑得淚眼婆娑。
那年我生孩子住進了待產室,因為我從小暈針,平時有病時從不輸液,母親擔心我難過這一關。姐姐說,母親糊涂了,拿著碗走到衛生間,端著水盆走進臥室,也不知究竟想干什么,還丟三落四的,晚上整夜睡不著。
有一次我動了個小手術,為了不讓母親擔心沒告訴她。結果母親像是有預感,不安地打來電話問有什么事沒有。頓時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忍著疼痛噙著熱淚強裝笑顏地回答:“媽,我沒事,我好好的,您放心吧!”
……
現在,母親靜靜地靠在我的懷里,乖得像個孩子。突然,一滴暖暖的東西落在我的腕上,原來母親哭了。
歲月無情,我們長大的同時,母親卻在漸漸變老。那么,讓我們去滋潤她們孤獨的心吧,以“寸草心”報得“三春暉”!endprint